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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父親。」
耳畔傳來申文先略帶沙啞的聲音。
「子奉?」
申高陽怔怔地抬眼。
「文先。」
申行的聲音辨不出喜怒。
一家三人,對峙而立,沒有多餘的敘舊,只有無盡的沉默,和耳畔穿林寒風聲。
「你來做什麼?!」申高陽終於從混沌中掙脫開,急得眼淚快要掉出來,「你...」
「城中已經戒嚴,有守城軍士嚴格盤查入城人員。就算父親奉了密旨,也要陛下親自首肯,才能放人入城。除非...」申文先咬了咬下頜,以一個沉重的視線望去,「除非父親想要帶兵攻城。」
「...那你不在營里守著,來這裡幹什麼?」申高陽聲音微微發顫。
「來找你。」
「我做的安排,你怎麼會知道?你...」
「我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申文先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。
「只是,那天,你把一杯茶都喝光了。再上品的茶,你也不會全部喝光。」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極為柔軟的方帕綢巾,小心翼翼地替申高陽沾去他額角上黏著的土,難得露出了一抹粗糙的笑,「因為你曾說過,一杯茶,只有三口可飲。你嫌下層茶葉苦舌頭,是糟粕。你連那麼苦的茶都喝了,心裡該是有多難受?」
申高陽眼淚一下子便成串地掉了下來。
申文先有些手足無措。
他不敢再去看哭得梨花帶雨的俊俏二弟,只能笨拙地將他藏在自己身後,深吸了一口氣,硬著頭皮面對著臉色鐵青的老父親。
「你也是來攔阻我的?」
申行低沉的話語如陰雷滾滾,落在申文先耳畔,他並無一絲猶豫,直接朝著申行跪了下去。
「父親,兒子不敢眼看父親行將岔路。」
申行宛若暮靄暗沉的視線落在他養出來的兩個好兒子身上。
「若為父執意不回,你們,要待如何?」
跪得端端正正的申文先拼死抓住了膝蓋前袍,咬緊牙關,下頜崩得極緊。
「文先承父親大恩,絕不會與父親作對。」
他僵硬的右手一點點攀上腰間的鐵劍,卻意外地摸到了一隻又軟又嫩的小手。
「想自刎,把命還給父親?」申高陽眼睛裡水光粼粼的,還皺了皺小鼻子,「果然是只有武夫才能想出來的昏招兒。」
他一把扯起申文先,二指圈成團,擱在唇邊,一聲極清脆的哨音響徹枯林間。
申行面對著無數蒙面而來的黑衣殺手,眼底閃過一絲不可思議,望著申高陽的目光,便罩上了一層陌生的疏離。
而申高陽察覺到了申行的防備,他沒忍住心口刺痛,別開臉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,自嘲而笑。
「父親,你竟連你的親兒子都不信。你覺得,我會找人殺你嗎?」
「都到了這個地步,你讓我怎麼信你?」
「子奉,你看見了嗎,父親對你我是一樣的,他沒有更不喜歡你。所以,你別難過了,好不好?」
申文先聽見申高陽略帶哽咽的笑音,心裡揪疼,卻沒忍住低聲斥責道:「子昭,不要說這種話。」
申高陽雙腳一蹦,竄上了申文先寬闊的背,用手臂死死地環住他的脖頸,吸了吸鼻子,帶著鼻音輕柔地笑著說:「帶我去高處。我堂堂文林世子,就該站在最高的地方。」
「可是,你怕高。」申文先躊躇了一下。
「我不管,我要去!」申高陽皺了皺鼻子,申文先立刻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,雙手托住申高陽柔軟的腰背,左腳蹬在亭中朱紅圍欄,右腳借道亭柱,兩步竄上那灰瓦飛檐的亭台高頂。
申高陽自高處俯瞰那黑壓壓的軍旅人潮。
他恐高,可,子奉的懷裡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,他便再也沒有怕的理由。
申高陽挑了唇角,笑容斬碎心中所有不安,從懷裡取出一摞厚厚的銀票,振臂一揚,那令人垂涎的大額銀票正如大片絨雪飛揚而落。
在那紛紛揚揚的金錢大雪中,申高陽清朗又明亮的聲音迴蕩在殘頹枯林中,宛若杜鵑清啼,碎玉寒凜。
「世子爺我別的沒有,就是錢多。今日,爺高興,送錢白給!」
伴隨著申高陽驕傲的朗聲而笑,先前站在他身後的黑衣人以極快地速度兩邊包抄,背在身後的麻袋漏了一個口,裡面分卷的銀票如同鵝毛一般極快地漏了出來,飄過士兵的頭頂,而那些長途跋涉、面黃肌瘦的士兵,所有目光都匯聚在那令人心動的大額銀錢上,宛若看見了世上最美的夢幻泡影。
申高陽背上的火紅大氅映得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而熱烈。
「大慶的逃兵,十之有三,不算稀奇!而今日,你們若逃了,本世子可以當做沒看見!」
「誰敢逃,軍法處置,家人連坐。」
申行陰沉的聲音如轟雷陣陣,震得林間鳥兒紛飛,徒留枯枝簌簌發顫。
「人為財死,沒錢家人也得餓死!」
申高陽亦扯著嗓子喊,聲音已經有些劈了叉。
碼得整齊的軍陣,慢慢散了架變了形,開始如蟲蟻潰散般蠢蠢欲動,卻還沒有人想要當出頭鳥。
申高陽高舉手中小巧的黃金獅子球,隨手一丟,丟在了那山脊之下的懸崖。
申世子像變戲法一般,自袖口腰間掏出一件接一件價值連城的小玩意兒,雖然士兵不懂價值幾何,卻被那奪目的金光迷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