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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可是,也只是哭了一會兒,便堅強地忍住了眼淚。

    裴皇兄說了,哭解決不了問題。

    等了幾日,才終於讓那群太監放鬆了些警惕,他決不能錯過這難得的獨處機會。小皇帝左顧右盼,找不到紙墨,只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,一點點撕掉了一塊床褥被單,又狠了狠心,使勁咬破了手指頭,借著那殷紅的血珠,用發顫的手草草寫了幾行字。

    給誰呢?

    怎麼才能傳出去呢?

    李臨忍耐著抽泣,壓著心口的委屈,努力在這片絕境裡找出可以信任的人。

    可是,他絕望地發現,裴皇兄留給他的天威衛和皇城直衛首領都被調開了寢殿,現在這外面都是那個該死的老太監手下的人。

    李臨揉了揉抽筋的小肚子,委屈地癟了嘴。

    要不是因為前兩天大黃嗅出來了那湯里的料,他現在早就昏迷不醒,快死了吧。

    李臨忽得轉頭,爬向床下,用無力的小手一點點戳著大黃狗的肚子,用顫抖而嘶啞的聲音輕輕喚著被他親手迷暈了的大黃。

    「嗚嗚,大黃,大黃...」

    李臨通紅的小鼻子蹭著老黃狗溫暖厚重的毛皮,像是在這冰冷的深宮中,抓住了最後一絲救命稻草。

    「朕好害怕...你醒一醒,好不好?」李臨從喉嚨口溢出一絲顫抖的嗚咽。

    老黃狗被迷暈兩日,又餓又暈,慢慢掀開了土黃色的眼皮,看見小糰子鼻尖眼睛通紅的模樣,努力伸出舌頭,替他舔了舔眼淚。

    李臨被這又濕又暖的舌頭舔了一下,壓了多日的恐懼與委屈再也控制不住,他把臉埋進大黃狗暖和的肚子裡,嗚嗚地小聲哭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邊哭,邊捂著大黃的嘴,壓著嗓子急切地囑咐道:「你別叫,千萬別叫,知道嗎?」

    見老黃狗只是虛弱地用軟毛爪子蹭了蹭他的手,李臨才忍著鼻音點點頭:「乖,真乖。」

    小皇帝把布條藏在老黃狗厚厚的頸部皮毛間,伏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很久,仿佛老黃狗能聽懂似的。

    其實老黃狗聽不懂。

    但,它知道李臨現在渾身顫抖得跟個篩子一般,又害怕又絕望。

    它雙爪攏成了一個小元寶,拼盡渾身的力氣,朝著李臨作揖彎腰,像極了迎客送人時的機靈模樣。

    李臨噙著眼淚,看著老黃狗虛弱地原地轉圈又作揖,只想逗自己開心的樣子。

    「朕錯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臨抱著老黃狗的脖頸,使勁地蹭了蹭,眼淚噼啪地打濕了黃狗的軟趴趴的長毛。

    「真的錯了。」

    小皇帝安靜地哭了很久,最後,用腫得跟個核桃似的小眼睛,朝大黃笑著彎了彎,右手作勢虛虛握著棍子,朝它說道:「出去就找那個總是打你的兇巴巴帶刀首領,找到以後,就別回來了,知道嗎?」

    小皇帝看著老黃狗一步一晃的模樣,狠了很心,露出了白藕似的胳膊。

    「大黃,你餓了,就吃朕的肉吧。」

    老黃狗乖順地垂下了頭,溫熱的鼻息碎碎地打在李臨的小胳膊上。

    小皇帝別開了眼,咬著牙到青筋暴起。

    可預料中尖銳的牙齒沒有降臨,李臨心有餘悸地張開了眼,看見老黃狗用雙蹄撥弄著花瓶架極後面的一個黑黢黢的小坑。

    李臨眼睛一亮,以為那是通往生天的暗道,可爬到近前才發現,那只不過是個拳頭大的方寸之地。

    倏地,老黃狗從狗洞裡扒拉出來無數它平日藏起來的零食與糧食,用兩個爪子使勁撲弄到李臨面前,長舌頭伸了出來,黑亮的一對眼珠巴巴地望著李臨。

    有些肉已經腐爛,有些糧已經干到結塊,可這是大黃這一生最寶貴的收藏,全都給了面前的小主人。

    李臨從那堆破爛里,挑了一個勉強能吃的麥飴糖,笑眯眯地舔了一口,又用手摸了摸大黃的腦袋,對它示意,自己吃夠了。

    飢腸轆轆的老黃狗雙眼放光,將頭埋在那堆陳年老糧食里,呼哧呼哧地吃了個乾淨。

    李臨盤腿坐著,右手擼著大黃狗柔軟的毛髮,忽得想起了那夜,熱氣騰騰的那碗面。

    若是知道往後世事會變得如此無常,或許,他該多吃一些,讓那些幸福,呆在他身邊更久一點。

    他指了指門口的位置,如同主僕二人平日嬉戲遊玩的那樣。

    老黃狗腳步輕快地跑了過去,安安穩穩地蹲在角落裡,伏在地面上,朝他愉悅地晃了晃尾巴,似乎在說,小主人不哭了,又可以陪我一起玩了。

    李臨眨了眨眼,眼淚順著白皙的小臉兒淌了下來,可卻咧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出來。

    他躺回了龍床上,將床上的玉枕被褥通通都甩了下去,撕心裂肺地喊叫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門很快被人打開了。

    李臨轉頭,看見那些穿著蟒袍的老太監朝他撲了過來。

    老黃狗似乎也想上前,可李臨猛地攥拳捶著床,用血紅的眼睛瞪著它,似乎是在朝著老太監吼著什麼意味不明的含混詞語,可那拳頭卻揮向了門外的廣闊天地,用口型說著一個字。

    走。

    老黃狗毫不猶豫地穿過一眾兵荒馬亂,從那晦暗腐朽的室內,奔向了冬日明媚的日光下。

    它不知道自己肩上是生的希望。

    它只知道,小主人讓它跑,它就得跑,死也得跑。

    在一陣悶響狼藉聲中,寢殿很快恢復了死一般的安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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