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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他是佞臣?」
李昀凜然正色,一字一頓地說道。
「他若是佞臣,天下皆罪人!」
「正是!!」林遠山雙眼通紅,朝著李昀的方向,高聲嘶吼道,「多謝梁王殿下,替裴家正名,替大帥正名!!」
蕭秋月和范則重重地朝著李昀叩了一個頭。七尺男兒,半百老將,老淚縱橫,話語哽咽。
「多謝梁王殿下!!」
他們三人身後,無數赤鳳營將士丟了手中的刀和槍,雙膝叩地,聲音嘈雜如沸水盈天,可那渾厚的喊聲如同一人之口,氣勢吞寰宇,傲然沖九霄。
「多謝梁王殿下!!!」
連義捏著聖旨的手抖了一抖。
他環顧四周。
那些灰頭土臉的年輕軍卒黑壓壓地跪了一片,將他和他身後帶來的百餘人圍在中間,仿佛萬蟻噬象,用令人心悸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。
李昀跪在正前方,用也冷然壓迫的目光安靜地凝視著。
連義拼命握緊了手中的聖旨,牙關緊咬得微微發顫,以此來抵抗這令人窒息的安靜與對峙。
他身後,是皇權。
臣權不可越雷池半步,否則,便是反賊,受盡天下人口誅筆伐。跋扈如攝政王,最後不也落了個慘死的下場?
他顫巍巍地高舉著明黃布帛,指著李昀,聲音已經嘶啞得不像樣子:「梁王,你這是不尊陛下嗎?!」
「臣不敢。只是陛下尚年幼,極易被小人教唆。希望承旨官自省,與本王共勉,朝乾夕惕,方可無咎。」
連義險些失去了理智,拼命嘶吼道:「梁王,你到底接不接旨?!」
李昀慢慢地站了起來。
他極文雅地撣著膝蓋上的雪和泥污,接著,端正而緩慢地走向連義手中的聖旨。
反而是連義驚慌失措地後退三四步,不敢與李昀目色相接。
李昀輕笑一聲,在連義面前五步站定。
「臣不敢不接旨,可是不巧, 臣無法接旨。還請承旨官回復陛下。若臣李昀有命回去,定長街百里跪行負荊請罪。」
「這是...這是什麼意思?」連義聲音發顫。
李昀慢慢地拉起袖口,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,上面那密密麻麻的紅疹爬滿了皮膚,在純白的雪色映襯下,更顯得令人頭皮發麻。
連義瞳孔倏地縮緊,他慌不擇路地倒退了半步,指著李昀失聲叫道:「你得了寒疫?!」
「正是。」李昀似乎笑了一下,「如此,承旨官還要帶本王一道回承啟嗎?」
林遠山驀地起身,驚悸地看著李昀。
若梁王殿下出事,他該如何向大帥交代?!
李昀笑了笑:「本王覺得,承旨官還是先回承啟稟報陛下,小心寒疫侵入宮城。畢竟,陛下的龍體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,不是嗎?」
連義接連後退著,直到撞上了身後一堵堵肉牆,才從心悸驚慌中逃出來。他看著那些粗人鄙夷的嘴臉,臉色漲得通紅。
「事從權宜,梁王殿下自可在此處修養。但,虎符仍是要交!還有,本官要派人押周鎮撫使回承啟問罪。他人呢?!」
連義根本不知道陛下為什麼非要將這個監軍押回承啟。
這無名小卒比起梁王殿下來,根本不值一提。
若是他辦事不利,直接就地問斬不就好了嗎?
「你是在找我嗎?」
一低沉沙啞的聲音撥開層層人牆,如砂石墜入深井,渺遠而悠長,自天外而來。
連義聽得這聲音,瞬間,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一般,手腳僵硬,心跳驟停。
不可能。
絕對不可能。
軍卒自動地分列兩邊,裴醉緩步從當中走過,不緊不慢,猶如走馬觀花般閒適。他身披白銀輕甲,手中上下隨意拋著那簡樸的玄鐵虎符,唇邊的笑意很淡:「連太監,聽說,你在找赤鳳營虎符?」
連義驚悸地瞪著裴醉,此刻才覺得河安的冷意入骨。
「寧...」
剛說了一個字,他便硬生生地頓住了。
他不能承認裴醉的身份。
寧遠侯的死是陛下承認的,也是陛下准其回鄉安葬。如今,他要是公然承認了他的身份,不就是忤逆陛下?!
況且,寧遠侯在軍中的地位,可不是一個監軍可比。
「嗯?怎麼不說了?」裴醉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連義手中的聖旨,展開布帛,隨眼一掃看著上面的字跡,嗤笑道,「怎麼,錢忠又把批紅擬旨的權力拿回來了?蟄伏多年,一朝重回青天,錢大人的屁股都要撅上天了吧,嗯?」
連義在裴醉面前連話都說不出來,他膝蓋不聽使喚地打顫。
他是見過寧遠侯親手殺人的。
一刀一個。
利落果斷,跟割秧苗般,切口整齊,出手快到刀鋒幾乎不染血。
「我都接旨了,你還在我面前站著幹什麼?」
連義耳畔傳來裴醉那拉長尾音的隨性一問,他脊背猛地一抖,噗通一聲給裴醉跪了下去。
那人身上的氣勢如同千鈞駭浪,只瞟來一眼,他的腰就根本沒辦法挺直。
原來,恐懼是刻在脊梁骨上,永不會褪色的噩夢。
裴醉用刀柄拍了拍連義凍得僵硬的小臉。
「梁王殿下跟你說人話你聽不懂,非得要我喊打喊殺,才肯做個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