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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他...醒了嗎?」
林遠山驀地抬頭,對上不遠處李昀那雙猶豫的雙眼。
「...沒有。」
李昀的長睫低垂,藏在面巾下的雙唇似乎彎了彎。
「我和他啊,似乎總是這樣。」
林遠山不知該怎麼接話,正遲疑不知該不該喚醒裴醉時,遠處卻忽得有守衛奔來,在他面前驚慌失措地跪下。
「大帥,聖旨到了!」
第120章 寒疫(二)
聖旨到了。
與聖旨一同到來的,還有百來人的乘攆陣仗。
為首一人裹著厚厚的金線密織斗篷,頭頂烏紗曲角帽,胸口朱色官服的四爪蟒紋十分鮮艷。他的肩頭絲毫不落冰雪,全被那高高挑起的傘蓋擋住。
那人端坐在乘攆之上,儀態驕矜,仿佛不覺得這華貴乘攆在一眾傷病殘將中招搖而過有什麼不妥。
屬於內宮十二監的排場,本該如此。
林遠山跪在營門口,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衣飾,他臉上一貫的儒雅也換做了冷漠,禮數依舊周全,只是臉上的敷衍與不耐之色全然藏不住。
乘攆上的那人被縮手縮腦的小太監扶了下來。
他腳底嶄新的黑靴沾了土和雪,似乎有些不悅,趕緊用小太監凍得通紅的手當做擦鞋布,蹭了蹭靴子底下的髒污。
蕭秋月跪不住了。
前腳剛打完蘭濘狗賊,後腳又知道自己乾兒子被梁王扣住,犯了事了,還沒等他去擼袖子揍人,這狗屁太監又來軍營里放肆,聖旨里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事。
他娘的。
看見虎背熊腰的蕭秋月像個長蟲一般不耐煩地扭動著腳踝肩背,那大太監慢條斯理地抬起手來,指著他,用尖細的嗓音拿腔捏調地說道:「蕭副總兵,這是對本官不敬嗎?」
范則拼死捂著蕭秋月即將脫口而出的『閹人』,賠笑說道:「我等豈敢對承旨官不敬?」
「那他這是...身上生了蛆了?」大太監拿出手絹,掩住口鼻,厭惡道,「如此骯髒,成何體統?」
范則捏了捏指節,咬著牙笑道:「畢竟戰事剛歇,還未來得及洗漱,自然比不得承旨官。」
「本官為護聖旨風塵趕路,難道就不辛苦?范副總兵這話說得可笑極了!」大太監細眉一豎,叱道。
林遠山按著暴怒的范則,再抬眼時,臉上已經沒了絲毫怒氣。
這太監,是想要故意激怒他們。
「不值得。」
他嘴唇微動,朝著兩人低聲說道。
沒尋到他們的錯處,大太監『嘖』了一聲,百無聊賴地抬了抬手指,身旁的小太監極為恭敬地貓著腰上前,雙手捧著一檀木長盒,高舉過頭。
大太監終於擱下了手裡巨大的鎏金掐絲琺瑯手爐,用潔白的帕子前後仔細地擦著指尖,才小心而恭敬地捏起聖旨捲軸。
「梁王怎麼不前來接旨?莫非,是對陛下不敬?」
大太監這頂帽子扣下來,林遠山立刻稟報導:「稟承旨官,梁王殿下此刻正處理軍中寒疫之事,恐無暇分身。」
「呦!這梁王殿下是何時能當赤鳳營的家了?」大太監這陰陽怪氣的意有所指,字字句句在說著,梁王染指兵權,圖謀不軌。
林遠山心裡一凜,望著那聖旨,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。
從承旨官的態度來看,莫非,這聖旨對梁王殿下不利?
「還有什麼,寒疫?」大太監趕緊掩住口鼻,一副誤入腌臢之地的嫌棄,「林總兵,這治軍不力的罪名,你是擔定了。待本官回承啟,定要參你一本!」
蕭副將軍忍不住氣,右腳掌猛地一跺地就要衝過去,被范則和林遠山死死地按在了地上。
「跪著。」
「老林!!」
「噤聲!」
林遠山壓下怒火,朝著大太監拱了拱拳。
「梁王殿下無法前來接旨,不如承旨官親自前去傷兵營帳宣旨,以示皇恩。」
「什麼?!」大太監圓目怒睜,涉及到自身安危,那遊刃有餘的人瞬間變作被踩了尾巴的貓,張牙舞爪地怒叱,「你讓本官親自去那種地方,林總兵,你大膽!」
林遠山微微一笑。
「梁王殿下以親王之尊都肯親臨,承旨官大人不過是在外圍宣旨,又有何不可?」
「你!!」
三人端端正正地跪著,三隻拳頭擎在大太監面前,如同三座不可撼動的大山。
「請承旨官移步!」
那浩浩蕩蕩的乘攆慢慢悠悠地前來,在傷兵營帳五十步以外,就停下了前行的腳步,生怕一個不小心呼吸到那污濁的空氣。
大太監一路罵罵咧咧,嘴就沒停過。
最後還是到了這骯髒又兇險的寒疫聚集之地,他連多餘一步都不願意走,只差人扯著嗓子吼:「梁王接旨!」
李昀站在木柵欄門口,望著遠處那華貴的步攆,清秀的眉頭微微擰了一下。
是御馬監的連義。
恐怕,承啟局勢又有不妙。
可若真是如此,為何老師沒有傳信過來?
方寧墊著腳,替李昀嚴嚴實實地系好面巾,又替他拉好袖口。
李昀微微頷首,隨即大步邁出了木柵欄,獨自一人,走向列陣齊整的軍卒和乘攆。他的步履沉穩,以溫和平靜的目光直視著為首身著華貴的承旨官。
連義在李昀距離自己十步的時候大吼了一聲:「梁王殿下不必上前,就在那裡接旨便好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