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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再一次。
縱是涵養很好的梁王殿下也忍不住咬了咬牙關。
他努力平心靜氣,又拉高了被子,在裴醉剛要抬腳踹被子的時候,身手矯健地翻身而上,雙手雙腳扣住了被子的四角,跟個鎮宅石獅子一般,壓著那手腳不老實的人,巋然不動。
裴醉沒能踹動,眉心緊緊地擰著,不情不願地被迫接受了被子的重量,將頭深深埋進了枕頭間,似乎說了句什麼,便又恢復了安睡的模樣。
李昀輕呼了一口氣,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。
他無奈失笑,躡手躡腳地從被子上倒退了下來,安靜地走到屏風後,窸窸窣窣地穿好了厚實的仙鶴紋氅衣和狐裘披風。
等他再走出來時,卻看見那被子已經被踹到了地上,可憐兮兮地團在角落裡,狼狽地吃灰。
李昀無奈扶額。
他從地上抱起柔軟的被子,蹲在床邊,輕聲低嘆:「差點忘了,你從來都是這樣的脾氣。從不妥協,從不放棄,縱使上天下海,也非要做成不可。」
李昀一邊嘆氣一邊重新替他蓋好被子,卻不期然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抓住了雙手腕。
李昀微怔,抬眼,對上一雙睡意惺忪的眸子。
「幹什麼呢?」裴醉聲音懶洋洋的,還帶上了點被窩間的暖意。
「替裴四公子蓋被子。」
裴醉對上李昀一雙無奈的笑眼,噗嗤笑出了聲。
「我睡相這麼好,怎麼可能踹被子?」
「哦,是嗎。」李昀飛了一眼被角那一小撮灰,從上面摘了一隻草杆,在裴醉面前晃來晃去,揶揄道,「那想必是這草杆傾慕公子睡顏,主動爬上了床榻。不如四公子說說,是這樣嗎?」
裴醉右手枕著後腦,左手從李昀手裡接過那隻劈了叉的枯草杆,用閒適慵懶的目光掃了一圈,最後抬手隨意丟下了床。
「四公子覺得...」裴醉刻意拉長了尾音,飛揚的眼尾隨著長音也微微上挑。
李昀好整以暇,抱臂笑著看他如何回答。
「很可惜。」裴醉懶懶散散地吐了三個字出來。
「哦?如何可惜?」
「天下傾慕四公子睡顏之人如過江之鯽,數不勝數。可是呢,這床側只有一人之位,哪容他人酣睡?我只可惜,這芳心碎一地,收都收不完。」裴醉伸了個懶腰,抬手將李昀拉到了身前,長臂一攬,將他又抱進了懷裡,在他耳邊刻意吹著綿長的熱氣,「...你說,這巫山滄海都見了,這些蒲柳草梗哪裡能入得了四公子的眼啊?」
李昀沒忍住掩唇低笑。
「兄長總是躊躇滿志。」
裴醉飛眉一挑:「那麼迂迴做什麼,你不如直接說我臭不要臉。」
李昀把臉埋進裴醉的懷裡,笑得雙肩微顫。
裴醉飛揚的眉眼緩緩落了下來,眼中笑意還未褪去,顯得格外柔和:「李四公子,芝蘭玉樹,天人之姿。可惜,栽在了我這個不解風情的石頭上,實在是可惜。」
李昀抱著裴醉的腰,在他胸前悶聲一笑。
「這麼說也是,確實可惜。可惜他,一見石頭終身誤,巫山滄海尚不如。」
裴醉眼中柔情更盛,他用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李昀微腫的眼睛,聲音很輕很溫柔。
「不哭了?」
「嗯,雖不哭了,但還是有些生氣。」李昀垂眸,輕輕地抱了抱裴醉的腰,「你瞞著我,把自己搞得這麼憔悴,我怎麼可能不生氣?」
「根據裴家家傳,惹夫人生氣,是要跪戰盔賠罪的。可想必李元晦心疼我傷勢未愈,不願用家法處置我,是嗎?」裴醉頗有些為難的模樣,眼尾卻招搖地眯了起來,宛若一隻狡猾的狼。
李昀慢慢起身,一頭墨發從肩上滑了下來。
他回眸淺笑,擁有著懾人心魄的美。
「家法就不必了。兄長傷勢未愈,身體欠安,稍後,我會去請林將軍單獨給我辟一個營帳出來,今夜就不打擾你休息了。」
裴醉喉結滑了一滑,作勢要起身去取戰盔。
「好了。」李昀忍笑說道,「別胡鬧了,你好好躺下,快再睡一會兒。」
「你不在,我睡不安穩。」裴醉朝李昀伸出了手,那雙深邃的眸子似乎褪去了一絲掩飾,第一次,試圖真實地坦露出眼底深藏的波瀾寒潮,「...元晦,留下來,陪著我。」
李昀心重重地跳了一下,眼睛瞬間便紅透了。
他掩飾地別開眼,極快地揩去那滴撐不住的眼淚,偷偷地吸了吸鼻子。
「我...」李昀努力地穩著聲音,朝著裴醉笑了一笑,可對上裴醉眼眸的那一刻,眼淚還是如珠子不間斷地墜了下來。
心好疼。
還是好疼。
裴醉極輕地嘆了口氣。
「過來。」
李昀側身坐在他身邊,那雙盈滿水光的眸子微顫,定定地望著裴醉削瘦的面容。
裴醉抬起右手,輕輕地替他抹掉眼淚。
「今年河安的冰雹真多,要是因此谷糧歉收,你我得攜手跟百姓謝罪了。」
「好。」李昀重重地撲向裴醉的肩頭,埋在他的頸窩,聲音微微發顫,「無論哪裡,我都陪你一起去。」
裴醉天生上挑的眉眼柔和地落了下來。
他將手輕輕覆在李昀單薄的背上,極輕地應了一聲:「雖然不捨得你受苦,可我現在,已經不能沒有你陪著了。你說,我該怎麼辦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