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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范則滿是怒意的話破開人群,傳到了項開平的耳邊。
「平兒。」
一輕柔低啞的女聲自范則身邊傳來,還有一聲脆生生的『哥哥』。
項開平唇邊的笑意轉淡,看著那粉妝玉砌的女娃娃朝他驚慌地撲過來,項開平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狼狽。
「項錦書,別看我,轉過去。」
女娃娃停了腳步,不知所措地抱著范則的腿,水汪汪的眼睛噙著眼淚,嘴裡還在嘟囔著喊:「范叔叔,哥哥...」
「嫂夫人,你有話便說吧。」范則一手托起小女娃,另一手扶著那白衣素淨的中年女子,一路慢慢地走到項開平的面前。
「平兒,若你是被人冤枉的,娘拼死也要為你喊冤。」莊采素衣白鞋,蹲在項開平的身側,抖著手,輕輕摸著那鞭子落下的血痕,替他擦去了唇邊的血跡。
「我做錯了,可我不後悔。」項開平並不喊冤,望著林遠山陰沉的表情,甚至笑出了聲,「林大帥,你該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才是。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林遠山冷冷說道。
「讓他出來,別總是躲在別人背後,讓別人替他擔下所有罪責。」項開平語氣轉得狠厲,咬碎了牙,擠出了笑。
「不可能。」林、范、蕭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喝止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,並驅散了所有的士兵,生怕項開平發瘋似的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。
項開平看著那圍觀將士如鳥獸散走,他眼底最後一絲溫情也散了,看著自己衣服上的血和塵,自嘲地笑了一聲。
「是啊,一個是侯爺的兒子、大慶最尊貴的攝政王爺,一個是造反謀逆臣子的兒子、一個區區的千戶長,這待遇,自然一個天一個地。」
「我,打死你。」蕭秋月久違的擠出了四個字,拎著滿是殺氣的右手便沖了上去。
「蕭叔。」
聽得這熟悉的低沉聲線,項開平猛地回過頭,看見落日餘燼里站著的那筆直的身影。
「裴、醉。」項開平忍著後背的劇痛,慢慢地站了起來,仿佛一場期待已久的會面,他眼中閃著嗜血的光。
裴醉背對著夕陽,看不清臉上的表情。
他只是在項開平怒氣沖沖地疾奔過來時,猛地抬腳,重重踹上了對方的膝蓋,一招制敵,克制而準確,半點不留情。
項開平悲憤之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,隨著膝蓋嘎嘣清脆一聲錯位,他向前猛撲倒在冷硬的地面上,額頭撞得鮮血淋漓。
裴醉單膝蹲在了項開平面前,滾燙的手掰著他的下頜,死死地鉗住了那拼命掙扎的人。
「為什麼通敵?」他的聲音平淡無波瀾。
項開平雙手狠狠抓著裴醉削瘦的手腕,用力到雙眼猩紅,可竟掙脫不開。
項開平喘著粗氣,視線下移。
那隻手是那樣的單薄脆弱,骨節瘦長,一點都不像是多年習武的軍旅之人,倒像是承啟那幫養尊處優的廢物公子哥,多年被金錢和名利嬌慣出來的軟骨頭。
念及此,項開平的雙眼紅得更深,仿佛要滴出血來。
「回答我。」裴醉一點點收緊了手指,聲音如無風無浪的湖面,淡然到冷漠,「為什麼通敵?」
項開平慢慢地抬起了眼。
那絕望與頹廢混著夕陽的血色,一絲不差地映在裴醉的眼底。
「裴醉,我爹死了,罪名是擅自離關,私藏兵器戰鎧,謀逆大罪,無可恕,屍首凌遲,不得歸故土。」
項開平聲音孤冷而絕望,一個字一個字念著聖旨上的字。
很可笑。
那些字他都認得,放在一起,他便讀不懂了。
裴醉滾燙的手指尖隱秘地顫了一下。
項開平微微歪了頭,雙手扣著冰涼的地面,身體一點點朝著裴醉靠過去,似乎在笑,又似乎在哭。
「我爹在赤鳳營三十三年,戰功赫赫,忠心昭昭。他說,男兒以身許國,一生不悔。」
「最後呢?謀逆?他一個邊關守將,放著幾十萬蘭濘敵軍不去勾搭,反而帶著那百十來個人,去不自量力的造反,是嗎?」
「你帶著我爹違抗聖旨,他死了,又被定了個謀逆罪,一生的軍功都變作了罪名的鐵證;你命好,救了陛下,加上裴家祖上的功績,竟然只削了攝政王位。」
項開平面色頹然,只覺得世間事實在是荒唐滑稽可笑極了。
「憑什麼?只是因為,他沒投個好胎,沒落個好爹,沒靠山護著他?」
裴醉沒有說話。
項開平喘著粗氣,撕碎了斯文外衣,以一個野獸的癲狂姿勢,狠狠地瞪著裴醉那張藏在陰影中的臉,忽得朝他啐了一口。
「罪名讓我爹去背,自己假死回來,被這些人護得嚴嚴實實,還混了個監軍的名頭,活得逍遙自在。裴醉,你有心嗎?你為什麼還有臉活著?」
「...為什麼通敵?」裴醉聲音仍是平淡無波瀾,仿佛這話完全沒落在他心上。
項開平垂了垂眼,再抬頭時,眼中的笑容帶上了半絲瘋癲。
「既是造反中道崩殂,父親未竟之志,自然要兒子來完成。」
「閉嘴!」
蕭秋月自腰間抽出鋼刀,夕陽映在冷銳刀背,反射出了一抹極絢麗的黃昏餘暉,照亮了裴醉那雙淡漠冷靜的眼眸。
「你承認,自己通敵謀逆,是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