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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宣承野頷首,掀了披風,端正地坐在一旁,也端著一碗糙米飯,就著幾塊干牛肉,大口地吃著。
「我帶你來赤鳳營,不是讓你做這些端茶送水的活。」裴醉吃了兩口,擱下手裡的碗,語氣帶著淡淡的不悅。
「末將知道。」宣承野擦了一把臉上沾著的灰塵,臉頰處的『叛』字隱約可見。
裴醉思索了片刻,放緩了冷然的眉目。
「抱歉。」
「將軍不必道歉。也多虧林將軍替末將解釋這黥面的由來,誤解已經少了很多。」宣承野釋然一笑,雙眸堅毅而清亮,「再說,過往皆雲煙,未來,尊重要靠自己贏。」
裴醉輕笑一聲,抬手替她倒了一杯酒。
「軍中禁止私鬥。」
「是,以後末將儘量在訓練場和沙場上動手。」
「本來想讓你去甘信水軍接替賈厄的位置,可現在不得已只能先帶你來河安。可怨我?」
宣承野抱拳,認真說道:「不敢。既為大慶軍將,自然是服從將軍安排。」
「好。另外,小二在神火營研製火器,有梁王照看,你也不必過於憂心。此一行,我是想依仗你在甘信水軍火炮對敵的經驗。幾月前,我有幸得到扶指揮使的一本『海韜新紀』,裡面的陣法十分精妙。若能將其運用到天字所火炮陣法中,或有意想不到的成效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宣承野點點頭,「這幾日,我與蕭副總兵一同...」
正說著,一肩寬腿圓腦袋大的軍將直接撩開了帳簾,三兩步就走到裴醉面前,臉上的殺氣未盡,滿是胡茬的側臉還沾了兩滴血跡。
裴醉怔了一下,剛要說話,便看見那殺神模樣的大塊頭鐵甲將軍撲了過來,雙膝叩地,朝裴醉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。然後他慢慢直起腰,眼圈通紅地死死盯著裴醉,如同野獸磨牙喘粗氣般暴虐。
裴醉正要將他扶起來,那將軍忽得右手彎成了鷹爪,以迅雷之勢扣向裴醉的左肩。
眼看著那利爪就要戳中傷口,裴醉微嘆口氣,左肩微向後擰轉,右手臂豎直格開了那虛張聲勢的攻擊。
「蕭叔,冷靜點。」
蕭秋月凝視著裴醉的左手臂,指節捏得清脆作響。
「沒勁。」
那聲音又軟又甜,簡直像是剝了殼的甘蔗。仿佛那硬漢外殼下藏了個嬌軟的姑娘,不管怎麼看,都覺得這嗓音與外貌毫不相稱。
宣承野自覺地站得筆直,目不斜視。
與蕭副總兵相處的幾日,他只說了幾個字。原來,這惜字如金背後,是令人骨頭髮酥的甜美嗓音。
裴醉笑著寬慰他:「小傷。」
「疼嗎?」
「不疼。」
「軍醫?」
「來過。」
「老林...」
蕭秋月還想說些什麼,可多少年都沉默寡言,早已經忘了該如何順暢地表達心中所想。他不耐煩地揚了手臂,左手攥拳虎虎生風地砸了下去,面前的四方空箱子木屑飛濺。他又揚起胡茬粗糙的下巴,眼中怒火中燒。
裴醉無奈地捏了捏眉心。
「蕭叔,你不會是...」
「揍了。」蕭秋月指節也粗短,捏起來卻仿佛核桃一般清脆,聽著讓人骨頭縫裡都發涼。
裴醉用青白修長的手裹住了蕭秋月滿是舊傷疤痕的拳頭,沒忍住低笑:「行了,那幫孩子又不知道我是我,你們這是做什麼?你們再這樣替我到處得罪人,恐怕這一戰還沒結束,我就被人告密,然後被押回承啟凌遲處死。」
「誰敢?」
蕭秋月摔了頭頂染血的戰盔,拎著腰刀殺氣沖沖地向著帳外走。
裴醉只是開個玩笑,卻沒想到真的惹怒了那急性子的人,只好起身去拉蕭秋月冰涼的玄鐵戰甲護臂。
太久沒回河安,已經忘了這群護犢子的武將們打人時的雞飛狗跳了。
兩人拉扯間,蕭秋月又一招蛟龍出海,左手二指並齊,銳利地刺向裴醉沒力氣的左肩,右勾拳接橫掃腿,似想要強迫他回去休息。
裴醉側身輕巧閃過,聲音微高:「行了!」
蕭秋月立刻停了手,可胸膛仍是起伏劇烈,盯著裴醉削瘦的肩頭看,看著看著,又紅了眼圈。
「瘦了。」
蕭秋月鬢邊的白髮映著那通紅的眼圈,嘴裡說著結結巴巴卻發自肺腑的關心,粗壯的手臂下藏著微微發顫的指尖。
莫名的酸澀在裴醉胸膛間不停地發酵,逼得他喉頭都一陣陣地發緊。
裴醉猛地背過身,肩上的玄色大氅隨之飛揚,等到衣袂落下時,裴醉已經壓下了眼底的微紅與動搖。
「過來坐吧。」裴醉大步走向炭盆,親手給他搬了一隻空箱子,等他落座後,輕聲問他,「天字所如何?」
蕭秋月指著角落裡站成了旗杆的宣承野,喘著粗氣,壓低了聲音:「你說。」
宣承野肩背微松,走到兩人身旁,自懷中取出薄薄一本絹布手札,恭敬地遞了上去。
裴醉隨手翻看手札,第一頁上面便草草畫著幾個陣型。
宣承野聲音乾淨利落,幾句話便解釋了這陣法的優劣。
「甘信水寇橫行,卻多為步兵,所以八人一組,長短兵加火銃配合,足以應付。但甘信騎兵攻勢兇猛,而鳥銃殺傷力和射程都不夠,所以,末將與蕭副總兵商議後認為,唯有使用『扇箱車』來抵抗騎兵的迅猛突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