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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王安和還在上面滔滔不絕地講,可高功已經全然出神,呆怔地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中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高功忽得被簡鴻越推了推,身旁的人壓低了嗓子吼他:「高大人,梁王殿下問你話呢。」
「啊,梁王殿下?」高功不知道李昀什麼時候來的,抬頭時,對上了那溫潤的雙眼。
「高侍郎,可是身體不適?」
李昀清越的嗓音仿佛一股清涼山泉滑進他燥熱的心裡,高功終於回了神,趕緊回道:「多謝殿下關心,下官沒事。」
「那便好。」李昀長長舒了一口氣,淡淡笑了,「正有一事,想請教高侍郎。」
「殿下請講。」
「近日,這承啟的米價居高不下,近來竟愈演愈烈。本王聽聞高家精於商途,若高侍郎肯不吝賜教...」
高功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,老老實實地朝他彎腰鞠躬。
「殿下說哪裡話!下官以為,這乃是有人蓄意...」高功正打算隨便推一隻替罪羔羊出來頂罪,卻從端著的雙手指縫裡看見李昀朝他微不可見地彎了唇角。
那儒雅的笑意里夾著一絲意味莫名,看得他心裡一涼,趕緊打住了話頭。
「有人蓄意如何?」李昀溫柔的聲音灑在這金磚地面上,仿佛佛珠斷了一地,清脆又驚心。
高功的心猛地縮了一下。
原來如此。
這大肆哄抬米價的人,不是申家的小崽子,竟是梁王!
不對啊,承啟的米商在他那裡都有備案,米糧貨物出入承啟更逃不過他的眼線,那梁王手裡的糧從哪裡來?
莫非,是秋稅?
怪不得,前幾日有傳言糧庫有人監守自盜,後來這消息又被壓得悄無聲息。
高功的小眼神飄過沉靜撫須的王安和,還有表情一模一樣的儒雅梁王,心裡有了算計。
表面上看,這倆師徒親密無間,可實際上,王安和根本就是保皇黨,再不可能襄助梁王。那麼,這哄抬米價一事,只可能是梁王自己的手段。
原來一直韜光養晦的梁王,在承啟的勢力已經如此之強,在他眼皮底下大肆哄抬米價,他竟都沒察覺出來。
可是,梁王要錢做什麼?
高功鬍子抖了一下。
自古親王要錢,無非就是為了招兵、買馬、收攏人心、暗布眼線,再...
高功不敢再繼續往下想。
他從這一句話中讀出了萬千未盡之言,心跳得仿佛懷裡揣了個兔子,嚇得臉色煞白,不敢再說。
「高侍郎怎麼不說了?」李昀微微歪了頭,十分關切。
「下官,下官也不知。」高功咽了口唾沫,吶吶道,「殿下一貫心懷民生,不知可有什麼好法子?」
李昀垂眸淺笑。
「本是本王向著高侍郎求教,現在竟被打回來了。」
這澄澈的聲音卻帶著血脈中居高臨下的壓迫感,逼得高功聲音發顫:「下官實在才疏學淺。」
一聲極輕的笑自天一閣窗外傳來,輕得像一陣風,眾人皆以為是秋風掃落葉,只有李昀眼眸微彎,無奈地搖了搖頭,轉而書歸正傳。
「既然百姓買不起糧,本王便想著,不如開倉放糧,首輔意下如何?」
王安和垂眼沉思,似乎在思索著其中的利害曲折。
「此事,不妥。」
「何處不妥?」
「殿下該知道,為何不妥。」
「我不知道!」李昀忽得拔高了聲音,捏著摺扇的手微微發顫,「究竟,是開倉放糧不妥,還是本王提出開倉放糧一事不妥?」
這略帶顫抖的聲音迴蕩在死寂的天一閣里,高功不由得一驚。
怎麼回事?
難道前幾日,梁王被陛下斥責罰跪一事,竟是真的?
「殿下別多心。」王安和低低勸他。
李昀倒退了半步,臉色微微發白,胸口劇烈起伏,仿佛在壓著什麼憤怒的情緒。
緩了片刻,他撐著桌子站直,將視線環視一周,落在高功的身上。
「高侍郎。」李昀微紅的雙目重重地凝視著高功圓潤的臉盤,一字一字問他,「本王憂心承啟百姓受災,米價又居高不下,打算開倉放糧,這一舉,是否可行?」
高功額頭上的汗如雨下,擦也擦不乾淨,卻也不耽誤他暗自腹誹。
當然不可行。
殿下你搶在陛下面前這麼提建議,在百姓面前博一個仁德的名聲,你讓天子怎麼辦?
再說了,這一旦開倉,承啟的米價大跌,他可要虧銀子的!
但高功哪敢說出口,本想打個馬虎眼過去,可李昀卻只揪著他不放,又問了他一遍。
內閣靜得落針可聞。
高侍郎如同被虎狼環伺,四面楚歌,孤立無援。
圓滾肥胖的高侍郎煩躁又委屈地擦汗,連朱紅寬袖都濕得重了一個顏色。
這大庭廣眾之下,梁王非得把他逼到懸崖邊,逼他做出一個抉擇。
這不是一句簡單的回答。
今日,他若贊成了梁王的話,便再也沒辦法趁著渾水摸魚,暗自躲在別人身後插刀子了。
幹嘛呀。
他只是想要一個吏部尚書,玩金弄銀,根本不想插手篡位奪權,為甚這些人硬要逼著他搞事業?!
滴漏安靜地落著,每一滴都像是砸在高功的心上,仿佛懷裡裝了個棒槌,不要命地錘,連帶著腦袋嗡嗡作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