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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李昀微微一笑。
「此等謠言,無稽之談。兒臣與侯爺嫌隙極深,如何生情?再說,兒臣以為,太后自遷出宮是為國祈福,可沒想到這等坊間無謂流言竟然也能傳進佛法森嚴的長陽山。兒臣自是不疑太后的為國之心,那麼,便是太后身邊伺候的人有了二心,竟用這等流言穢語來污了太后的向佛之心。若太后願意,兒臣願意清查此事,定然還內宮一個安寧。」
崔太后臉色微微一變,似乎沒想到從前脆弱而沉默的李昀一朝露出鋒芒,竟是如此難纏。
不過,她並不動怒,只扶著許尚儀的手臂向內殿緩行,路過彎腰拱手的李昀身旁時,輕笑一聲:「梁王向來孝順,哀家很欣慰。」
崔太后金黃衣袍逶迤垂地,蓮步緩緩,一路而行至最高處,端坐龍椅旁,垂下紗簾。
那隱約可見的眉目含著雍容而莊嚴,安靜地凝視著殿下的文武百官。
李昀坐在龍椅上,右手攥緊了拳頭,聲音發緊。
「母后為國祈福多日,辛苦了。」
「陛下不必如此,哀家只是略盡綿薄之力,比不得各位大人為國鞠躬盡瘁。」
那溫柔又含著悲憫的話語,不居功的話術,很容易引起堂下朝臣的好感。
「有太后坐鎮朝堂,輔佐天子,定能安天下!」
「不敢。」崔太后撫著前胸,似乎難掩震驚,「哀家不過一介女流之輩,哪裡懂得朝政。」
王安和唇邊笑容不變,可眼眸垂下的一瞬間卻閃過一絲寒意。
「自古垂簾多亂政,這位大人莫非糊塗了,敢動搖國本?」
「攝政王亂朝尚歷歷在目,如今太后又要垂簾,就不怕此亂象又捲土重來嗎?!」
「正是!臣敢以死諫陛下,萬萬不可允!」
若論朝堂唇槍舌戰,言中從來都是言辭最激烈的一柄鋼刀。
裴醉攝政之時,言中便守中持正,瘋狂彈劾;換個崔太后垂簾聽政,言中仍然是不甘人後。
可派系紛爭從來都是此消彼長,鬥爭永無休止。
蓋家已然明日黃花,可清林這等龐然大物就算斷了一臂,百足之蟲仍是死而不僵,更別提還有高功在朝中支撐。
而高家與崔家本無深仇大恨,李昊之死全頂在蓋家的頭上,崔家的恨意也隨著蓋無常的死而湮滅,如今清林高崔二家,又重新攜手,一同對抗其他黨派。
李臨坐在龍椅上,手心冰涼。
他悄悄朝著王安和看去,見老大人少見的蹙了眉,他心裡又是一慌。
怎麼辦。
李臨心裡很慌,本能地看向那空落落的太師椅。
裴皇兄,如果是你的話,會怎麼辦呢。
李臨小手抓著龍椅上的龍頭,手心裡全是汗水,他一雙圓眼睛對上了李昀的清澈目光。
四目相交,電光火石間,李臨重重地抓緊了那硌手的龍頭,猛地起身。
朝堂一下子重歸安靜,無數目光刺向龍椅前那小小的身影。
「朕,尚年幼。得母后扶持,朕深感欣慰。」李臨圓乎乎的小手慢慢鬆開,軟乎乎地朝著崔太后一笑,「母后,朕覺得,這吏部尚書的位置,給舅舅正好。朕過幾日便下旨,讓舅舅一家人從徽陵遷到承啟,咱們好好聚一聚,你說好不好?」
此言一出,滿堂皆驚。
高功宛若被雷劈了,渾圓的身體如墜冰窟,怔怔地望著端坐高台的崔太后和李臨。
這小皇帝,不講道理,沒有武德。
高家這忙前忙後,敢情都是為了他人做嫁衣?!
崔太后也驚了一下。
小五從何處學的挑撥離間?!
還有,遷府承啟?這是要斷她崔家在江南的根基?!
王安和與李昀對視一眼,唇邊笑意淡淡。
清林三足鼎立牢不可破的抱團局勢,被攝政王硬生生斬斷了一腳;如今兩虎相爭的局勢,又被小皇帝一句話挑撥地搖搖欲墜。
趁著眾人呆怔之時,小皇帝扯著嗓子高吼了一句:「就這麼定了,退朝吧!」
說完,一溜煙地跑沒影了,空留眾人面面相覷。
李昀恭敬地同眾大臣一同退了朝,放慢腳步走在最後,沒忍住低聲笑出了聲,忙取了摺扇擋在面前,藏起這掩飾不住的笑意。
王安和走在最後,看見李昀難得的開朗低笑,先是一怔,而後陷入了沉思。
李昀聽得身後放緩的腳步,斂起摺扇,整頓面容。
「老師。」
「怎麼,殿下不生下官的氣了?」似乎是被李昀的笑容感染,王安和溫緩的語氣里也難得夾了一句調侃。
李昀失笑。
「老師並不曾對不起我,我又以何立場怨恨老師?」
王安和剛放下眉眼,卻聽得李昀又接上了一句話。
「可老師對不起兄長,還不曾與他致歉。我雖可替老師補償於他,可終究還是不同的。」
王安和腳步一頓,狐狸似的狹長眼眸不悅地眯了一道縫隙。
「周先生夜觀星象,當今已入主紫薇,君命天授,不可違。今日朝堂上,陛下也初露鋒芒,只一句便化解了危局。」李昀眼眸微展,極誠懇地勸他,「老師若肯傾囊相授,如何不愁大慶有明君?」
「陛下今日此舉,衝動了些。」
「雖有衝動,卻奇巧。為了安定江南的錢糧兵馬局勢,兄長已經暗自籌謀許久,此時就算崔高兩家真的想發動兵變,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。陛下必然是知道自己身後有無數能臣良將,才敢放手正面與清林一決。此舉,老師為何只看到了魯莽,而看不到信任與果毅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