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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周明達瞳孔一縮,雙臂展開撐住了裴醉搖搖欲墜的身體,將他扶在自己肩上,急得聲音扭曲:「小子,你給我撐住了!」
「咳咳...我想活著...」裴醉努力抓著周明達的麻布袍子,渾身打著顫,失去意識前,拼盡全力告訴周明達,「師父...我真的...很想...」
周明達手猛地一僵。
『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?!』
他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。
他很珍惜。
一直很珍惜。
周明達把幾近昏迷的裴醉狠狠抱進了懷裡,半拖著他往東側院走:「傻小子,師父在這兒,你死不了。什麼聚魂引命燈,八卦返陽陣,都不是話本子裡杜撰的。師父上天遁地,無所不能,你不知道吧?」
他說得很急,聲音又哽咽,是老夫子從未有過的失態。
「之前說什麼都不肯拜我為師,混小子,把珍珠當魚目的臭小子,你給老夫撐住了,知道嗎?!老夫一把年紀了,上哪裡再找一個沒大沒小沒心沒肺的蠢徒弟...」
聽著老夫子慌不擇言的嘮嘮叨叨,裴醉汗水淋漓的眼眸似乎彎了一下。
可他呼吸沉重,再也無力支撐。耳畔傳來周明達焦急又模糊的呼喚,他很想說些什麼。
別告訴元晦。
別傷到他。
他蒼白的唇微動,最後的一句話,消散在風裡,身體無力地墜落,如同秋日最後一片葉子翩躚落於北風中。
第102章 回宮
崔元白站在空蕩的崔家宅邸里。
他站了一夜,鬢髮上沾了晨露,衣袍絲毫不染褶皺,仿佛在迎接一場盛大的慶典,鄭重而期待。
天邊,逐漸升起的一輪旭日,將澄澈天空染上血一般的紅霞。
崔元白唇角微挑,優雅地一掀衣擺,朝著內宮的方向,深深鞠了一禮。
「恭迎姑姑回宮。」
與此同時,長陽山的車架步攆也迎著旭日東升的腳步,緩慢而聲勢浩大地朝著朱牆金瓦的承啟皇城啟程。
為這支隊伍親自打開宮城大門的,是御馬監掌印太監,錢忠。
幾百人的隊伍如一條蠕動的黃金長蟲,幡旗迎風招搖,鎧甲肅立無聲。
當中的一座輕紗籠罩的轎攆被二十人穩穩地抬到宮門口。
侍衛恭敬掀開布簾,婢女惶恐攙扶著一人自轎內而出。
崔太后衣冠從容,步搖微顫,端的一副天家氣派。
李臨身上的龍袍起了兩絲不同尋常的褶皺,頭上的龍冠珠簾糾纏在一起,額角滲出了一片薄汗。
跟在他身後的李昀亦是氣息不勻。
兩人自夜半聽聞這驚變,立刻收拾行裝回宮,卻已經無法阻擋太后回宮的腳步。
李臨抹了一把臉,藏起了眉眼間的惶恐,努力攥了攥小拳頭,勇敢地站在宮門口,逆著光,迎接太后的轎攆。
崔太后步履很穩,噙著淡笑,在宮人的攙扶下,一步步重回了這權力鑄成的宮牆。
「陛下。」
她聲音溫柔,可李臨後背涼了一片。
「母...母后。」
崔太后取了一張雪白的帕子,微微屈膝,親手替李臨拭去了他額角滲出的汗。
「天寒了,身旁的人是怎麼伺候的?陛下若因此得了風寒,龍體有損,該如何是好?」
許尚儀攏手立於崔太后身後半步,丟了個眼神給錢忠。
「臣有罪。」錢忠五體投地俯首認罪,將李昀身旁近身伺候的侍衛拉了下去,換上了自己的人。
此一舉,是為了太后立威,又順勢清除裴王留下護衛小皇帝的人。
李臨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,他怯怯地開口:「母后,是兒臣不注意,與他們無關。」
「陛下仁德,是我大慶之幸。可有錯便該罰,有功也該賞,賞罰分明才好。」崔太后語氣更加慈祥,「皇兒,不要讓母后擔心。」
李臨被一個『孝』字壓得死死的,他咬著牙,眼淚在眼眶裡轉,大庭廣眾下,用力地憋了回去。
「既是賞罰分明,為何太后只看到了罪責,卻看不見護衛守主之功?再說,陛下已經說過不追究,莫非,太后這是要以『孝』權壓天子?」
李昀清冷的聲音自李臨身後淡淡傳來,仿佛清風拂山崗,四兩撥千斤。
崔太后目光上移,唇角牽起了一個玩味的笑容。
這是兩人撕開過往虛偽溫情後的第一次碰面,李昀單刀赴會,無畏無懼。
「梁王。」
無情的兩個字,直直地拋向李昀的面門。
「是,兒臣見過太后。」李昀拱手一禮,聲音淡淡。
「看你臉色好多了,想來近些日子過得極為舒心。」崔太后綿里藏針,言笑晏晏,「哀家聽聞坊間傳言,甚囂塵上,正擔憂梁王會因此不快,可如今一見,哀家倒是白白擔心了。」
李昀眉心微蹙,顯然是不知道崔太后在說什麼。
李臨臉色一變,暗自拽了拽李昀的袖子,眼含擔憂。
「梁王與侯爺的兄弟斷袖,如此侮辱皇家威嚴的污穢之情事,還是不要說出來髒了梁王的耳朵。」崔太后惺惺作態的微笑掛在唇邊,意有所指的話字字釘在李昀的心裡。
若是從前的李昀,恐怕早已支撐不住,臉色青白得落敗而逃,可,現在他的心已經被淬鍊得無比堅強,世間流言和鄙夷眼色,再也傷不了他半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