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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袖手旁觀,罪加一等。」
「主子你是不是因為我剛剛說你...」
二十四鎖了二十二的脖子,把他半拖半拽地帶走。
長廊重歸寂靜。
裴醉目光斜向院內的松樹下圓石桌,朝著周明達微微一側頭,眼帶問詢。
周老夫子自然頷首贊同。
兩人一前一後地沿著小徑走向月下老樹,石桌邊早已擺了酒壺酒杯,甚至還有一碟油炸花生米,花生米的外層脆皮軟趴趴地貼在內瓤上,已經涼透了。
「等我多久了?」裴醉斟了一杯,推給周明達。
「一柱香吧。」
裴醉剛給自己斟了一杯,手就被周明達壓了一下。
「剛吐成那樣,還喝酒?」
「晚上吃多了而已,別大驚小怪的。」
「又胡扯。是不是腸胃又不舒服了?」
裴醉不置可否,左手轉著手中的酒杯,青玉扳指與杯壁摩擦脆響,最後,還是給了周老夫子面子,只嗅了嗅酒香,沒送進嘴裡。
「你說,大慶的文人怎麼生的,道貌岸然不說,心裡狠毒扭曲到了極點,連我都自愧不如。」
周明達『嘖』了一聲:「你身邊的文人可不少,說話小心點。」
「李元晦不在此列。」裴醉飛眉微揚,「除了他,還有誰?」
周明達又被裴醉氣笑了,一句『臭小子』轉了十八道彎,迴響在空落的院內。
裴醉眼眸微彎,淺淺抿了一口酒,蒼白的唇上總算喚回一絲血色,可念及剛才的肉泥粥,寒意又一點點爬上眼底,唇角也放了下來。
「崔五先不說。這大慶的流匪,有一個算一個,都是身不由己的混帳。逼上絕路的災民,無家可歸的百姓,最後成了奪人錢財性命的匪盜,成了別人手裡的刀子。說他們可惡,又得嘆一句可憐。說他們可悲,強盜行徑又令人不齒。」
「時勢成豪傑,也造敗類。說到底,人事動亂,皆因大慶頹敗,江山日下。所謂成敗起落,都是順應天時人勢而已。」
裴醉垂了眼帘,默然喝酒。
「還不信命?」周明達手指頭上指天邊北斗,戳了戳那顆微微黯淡的破軍,「你命星不穩,隨時會隕落。你就算掩飾得再好,也瞞不過我的眼睛。」
「...所以,你眼睛才快瞎了?」
周明達聽得裴醉淡淡反問,又一怔,吶吶問他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裴醉悶了一口酒。
「以後別亂看。與其信這個虛無縹緲的星象命理,不如信我手裡的刀。」
裴醉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,寒光映幽瞳,那雙眼睛仿佛深不見底。
周明達看見裴醉手裡的匕首就發憷,想起那日他瀕臨垂死時不要命的攻擊,他背後發涼,聲音發虛:「給老夫放下,好好的玩什麼刀。」
裴醉大拇指虛虛摩擦過匕首鋒刃,抬眼瞥見老夫子滿臉的驚懼,輕笑一聲,將銀白匕首擱在石桌上,清脆一聲響,正色道。
「師父,崔家十二姑娘今日入了長陽山。小五才多大,崔家就琢磨著要立後的事了。」
「嗯,你雖然把太后請離了後宮,可崔家不會善罷甘休。沒了你攝政,誰都想成為陛下的身後盾,手中刀。」
裴醉用指尖輕敲匕首磐龍銀紋,聲音平淡:「若要我說,殺字破萬法。」
周明達嗆了一口酒:「我看你不是病了,你是中邪了。我教你的權術制衡都餵狗了,是吧?」
「先帝倒是懂得權術制衡,最後如何?兵行險著,死中求生,才是為今唯一出路。」
周明達壓下眉間的怒氣,磨了磨牙,手中扣著十來枚銅錢,天女散花似的灑了裴醉滿身,像是驅邪似的。
裴醉微蹙了眉,肩背一抖,把搭在肩頭的銅板甩落膝頭。
「我知道你心情不好。回去睡覺,別跟伯瀾一般發瘋,我府里養不起兩個瘋子。」
周明達猛地把手裡的銅板拍在石桌桌面上,酒杯啷噹脆響,驚了樹上棲落的幾隻雀鳥,撲棱著振翅沒入黑夜。
「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?!」
周明達握著酒杯的手微微發顫,裡面的清酒灑了兩滴,暈濕了灰石桌。
裴醉眼帘低垂,望著那狼狽的酒杯,抬手替他斟滿了酒。
兩人對坐無言,唯有酒水落入銅杯壁的清脆聲響合著風聲沉默著,仿佛剛才的怒吼不過是秋風嗚咽的幻覺。
周明達別開眼,跟個鬧彆扭的孩子一般,生硬地轉了話題。
「你暗自聯手洛桓殺了杜卓便罷了,可你又教唆徐陵殿前撞柱,是不是有點過了?」
「...你知道是我做的?」
周明達聲音冷淡:「若非是你主動將徐陵給你的帳本藉機傳了出去,鄭知州收受賄賂之事又如何能被清林那幫小子抓住馬腳?若不是為了誓死捍衛鄭知州的名聲,徐陵如何能撞柱?」
裴醉捏著膝蓋上還帶著熱乎氣兒的銅錢,斂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黯色,手掌一攤,淡淡道:「他不死,撞不開吏治考核的改革。以血開路,也算是給陛下和王安和手裡塞了一把披荊斬棘的刀。」
周明達二指捏起裴醉掌心的銅錢。
「做得過了點。」
「我不覺得。」
周明達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,眉心微蹙。
「怎麼,沒想到你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?」裴醉沉聲低笑,雙臂抱胸,倚靠在嶙峋的樹幹上,聲音裡帶上了疲倦和不易察覺的失落,「收了個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混帳做徒弟,是不是後悔得想要折了你的寶貝棋盤和星盤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