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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知道了知道了,去忙吧,這裡有老夫。」
被周老夫子轟走,裴醉便撐著燈架起身,轉身冷淡地朝著門外走,一副閒人勿近的氣場在他周身猛地撐開。
他快步走到月下迴廊的陰影里,扶著廊柱,身體猛地一折,向著花園中的草木噴出了一口血。
二十四快步走過來,給裴醉遞了一塊帕子。
「在本侯面前用刀傷人,呵。」裴醉擦去唇角的血跡,啞著聲音冷笑,「去給我查,南方的『貴客』是不是又來承啟找死了。」
「是。」
裴醉抱著雙臂,靠著廊柱,臉色蒼白地蹙緊了眉梢。
近日,毒發得越來越頻繁了。
李昀的腳步聲細碎地在他身後響起。
裴醉立刻甩了手裡的帕子,藏在草木的陰影里。
「忘歸。」
聽見李昀的呼喚,裴醉彎了唇角,轉身時,眼前卻猛地一陣眩暈,按著廊柱的手泛著青白,差點撐不住身體而向前栽倒。
李昀倒吸了一口冷氣,奔向了那月色下身形單薄的人,張開雙臂扶住了他微晃而險些倒下的身體,焦聲問道:「又頭暈難受了?心口疼得厲害嗎?」
裴醉臉色發白,氣息不穩,將自己手臂橫跨在李昀單薄的肩上,頭低低垂著,碎發遮眼,擋住了那一瞬間的失神和脆弱。
他勻了勻呼吸,勉強笑著說道:「...為兄看起來很虛弱嗎?竟然要我家元晦一步不落地跟著。」
李昀不答,扶著他的腰,將他帶入迴廊旁的一個歇腳亭,替他擦了擦脖頸滲出的冷汗。
「怎麼突然疼成這樣?」
裴醉握著李昀的手,用他冰涼的手背冰著額頭,抵抗著天旋地轉的眩暈,擰著眉,啞聲道:「沒事,可能是有些累了。」
「今日,你可有用膳?」
裴醉捂著胸口咳嗽,視線微飄。
「沒胃口?」
「...嗯。」
「這幾日你都沒怎麼吃東西,怎麼會不頭暈?」
裴醉用微涼的指尖掐了掐李昀的臉蛋。
「果然還是看到我身上的傷了,是嗎?」
「你我朝夕相對,又如何能瞞得住我?」
裴醉神思清明了些,心口的痛楚也漸漸散去,只是還沒什麼力氣,慵懶地撐著額角,垂眼輕笑:「...真令人頭疼。」
李昀蹲在他身側,微微仰頭,雙眼映著亭角飛檐處掛的兩盞暖黃紙燈籠。
「我給你煮一碗藥膳粥好不好?」
「君子遠庖廚,不用為我破例。」
「谷麥稻米,一粥一飯,皆為天下本。再說,心上不沾煙火,縱居庖廚而處桃源,君子養浩然正氣,不以外物...」
「好了,我這是請了一個教習先生回家?」裴醉牽著他的手,無可奈何地笑道,「怕了你了,走吧。」
第100章 承諾
夜半靜悄悄,後廚啷噹響。
住在一旁的廚娘以為進了賊人,驚慌失措地喊著守衛前去後廚的燒火台前抓賊。
當一群衣冠不整的府衛拎著長兵短刀殺進後廚時,只看到了自家侯爺懶洋洋地斜倚在門口,雙臂抱胸,忍笑忍得雙肩發顫。
「都回去睡吧。」裴醉手一揚,話里還有未消散的笑意。
摸不著頭腦的府衛聽話地四散而去。
過了許多年,他們也不知道這夜後廚究竟發生了什麼慘事,以至於第二日的銅鍋焦黑,碗碟盡碎。
李昀不知所措地看著冒起濃煙的瓦罐,擰了眉。
柴火並非極旺,怎麼會焦?
水與米的量也恰如方公子方子上所寫,為何會糊鍋?
李昀十分不解,卻永不言敗,重新用清水淋了鍋子,準備重頭再試一次。
「行了,你都試了多少次了。」裴醉從身後抱住李昀,將頭搭在他肩上,憋笑憋到內傷,「給為兄留個鍋子,師父還要吃飯呢。」
李昀耳根一紅,清了清喉嚨,坦誠道歉:「抱歉,我以為煮粥與煎藥十分類似,卻沒想到烹飪一途如此艱難。以後,我會多向方公子學習。」
「跟他學做什麼?跟我學。」裴醉不悅輕哼,牙齒尖磨了磨李昀的耳垂。
耳垂上傳來微濕微涼微軟的嘴唇觸感,接著便是酥酥麻麻的癢意,自耳廓傳遍全身,李昀手一抖,最後一個瓦罐不慎從他掌中落下,卻沒有預想中的粉碎聲,取而代之的,是急速的下墜風聲和一聲悶哼。
他垂頭,看見裴醉蹲在地上,懷裡抱著那瓦罐,正無奈地抬了一雙笑眼。
李昀羞慚地面紅耳赤,扶額捂眼不想面對自己這笨拙的狼狽。
「行了,換我來。」裴醉抬了抬下巴,躊躇滿志。
李昀噗嗤一聲笑,羞慚盡消。
「勞煩兄長了。」
這次,換李昀手握摺扇,身姿挺拔地站在門口,隔著幾步的距離,借著幾盞昏黃的燭火,安靜地看著裴醉的側臉。
裴醉一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此時正握著藥杵,白朮與藥杵瓷壁發出輕微而連續不斷的乾燥研磨聲。那人低垂著眼帘,高挺的鼻樑被燭影映得半面陰陽,唇角微微抿著,神情專注。
李昀很安靜地看著他,用目光描摹著那人挺得筆直的腰背,然後,唇邊一點點地溢出一絲溫和的笑。
裴忘歸看上去很複雜,但其實很好懂。
一旦有人把他慵懶閒散的面具掀開,那雙乾淨又堅毅的眼睛便會不加遮掩地露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