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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是嗎?看來,本侯病得不到位,楊御史稍等。」
裴醉十分為難地用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捂上了心口,咳嗽得如同老樹枯枝在寒風裡打著顫。
「裴卿。」李臨略帶威嚴的聲音自龍椅上傳來,「身體可還撐得住?」
「多謝陛下,臣勉強...咳咳...勉強還有一口氣。」裴醉咳得斷斷續續的,仿佛下一秒就要上不來氣,「為陛下擋箭,乃是為臣...本分。陛下...不必擔憂。」
那副弱柳扶風的做作模樣讓科道同僚幾乎都按捺不住憤怒,真想拿筆桿子戳死那個拿救駕功勞當作免死金牌的混帳。
「寧遠侯既知君臣之禮,便不該再這般御前放肆。」
楊文睿沒想到,自己喉嚨口梗著的話,是梁王殿下替他說出了口。
他淚眼汪汪地望著李昀微蹙的眉心。
「殿下此言,亦是下官心中所想。」
李臨微微嘆了一口氣:「梁皇兄,裴卿雖...有失禮儀,但,他畢竟救了朕一命。」
「陛下仁厚,可斷不能開此先例,祖制不可違。」李昀恭敬地攏袖抬手,十指並齊,虛虛一握。
「梁王殿下所言甚是!」督察院六科同仇敵愾地斜跨半步,站在李昀和楊文睿的背後,高聲齊喝。
「呦,科道眾位大人難得一致對外,不內訌了?」裴醉譏諷一笑,「忘了還關在都察院的杜都給事中?」
誰也沒想到,裴醉歸朝的第一件事,就是舊案重提。
裴醉漫不經心又含威藏笑目光環視一周,手肘撐著太師椅的玉扶手,高聲道:「怎麼,諸位又打算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怎麼不乾脆讓官位低微的杜卓死在都察院以保全諸位大人的面子?」
「裴卿,慎言!」李臨小手掌重重一拍龍椅扶手,稚嫩的語氣隱隱壓著天子威嚴,朝臣一凜,又嘩啦啦地跪了下去。
裴醉收了凜冽的視線,撐著太師椅扶手慢慢站了起來,然後單膝跪地,聲音微微嘶啞:「臣有話要說。」
李昀跪在他三步遠,看著那人跪不穩的背影,目光微微一顫,只是默默垂下了眼帘。
李臨繃著小臉兒,微微一抬手,聲音幼稚含威:「你說吧。」
裴醉微一仰頭,唇角揚了個幾乎不可見的彎。
「臣以為,此案曠日持久,遲遲審不出結果,乃是因為督察院、大理寺還有刑部同僚官官相護,彼此包庇。」裴醉從袖口取出一本厚厚的彈劾摺子,雙手捧過頭頂,「臣今日,便要彈劾三司諸位大人。當然,協同審案的梁王,亦不能脫嫌。」
此言一出,石破天驚,滿堂譁然。
「寧遠侯身上的罪尚未裁決,竟還有顏面彈劾三司?」
「陛下,三司公審乃是我大慶法度基石,寧遠侯此言實在荒唐!」
「梁王殿下守身持正,此言乃是污衊!」
朝臣七嘴八舌的站了出來,唾沫橫飛地噴著跪在最前面的裴醉。
王安和只淡淡一掃,將站出來說話的人都暗暗地記了下來。
午門一斬,蓋家崔家殘餘重臣本就少了許多,再加上吏部內部清查,蓋家的明臣暗樁,幾乎已經看不見蹤影了。
高功倒是有些手段。
李臨隨著王安和的視線努力地掃著堂下臣。
裴皇兄說了,緊跟王首輔老狐狸的腳步,看一步學一步,他不肯教,就偷師,偷不成師,就纏著他,纏不成他,就下令把他關在宮裡,不讓他回府。
總之,要把他『帝師』的身份坐實。
李臨趁亂瞥了一眼裴皇兄,與他極快地交換了一個偷摸的笑容,然後飛快地移開了視線,故作嚴肅地朝著李昀問話:「梁王,你有何要說?」
李昀淡淡抬眼,雙手震袖,並齊頭頂,身體彎了下去,將頭微微碰在左手手背之上,行了極為隆重的大禮。
「求陛下給臣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。」
「如何自證?」
「公審杜卓包庇宋之遠一案。」李昀唇角微微抿著,溫潤的眉眼此時微微繃緊,顯得嚴肅而認真,「公開審理,想必能解了寧遠侯的疑惑。」
裴醉嗤笑一聲。
「想不到梁王一把年紀了,仍是如此天真。」
楊文睿一個暴脾氣便要甩一本彈劾摺子到裴醉腳下,可身後卻有宦官在李臨耳邊低語,小皇帝臉色一下子就變了。
「杜卿...剛剛死在都察院暗牢里。」
裴醉臉上表情仍是慵懶淡漠,唇邊笑容一如往常。
反觀堂下死一般的寂靜。
其中,以楊文睿為首,心中驚懼皆有。
眾人噤若寒蟬的瑟縮被裴醉一個懶洋洋的呵欠打了回去。
「本侯早就說過,這監守自盜,便是我大慶官場不正風氣之始。或者,莫非諸位大人覺得,杜卓是想要一死以證清白?」裴醉冷淡的聲音高高地拋著,砸疼了無數官員的脊背與臉面。
「侯爺前腳剛說,後腳便成了真,莫非,此事是侯爺暗中動的手腳?」
真有不怕死的愣頭青,硬是將眾人壓在心底的話明晃晃地挑了出來。
裴醉臉色蒼白地咳嗽了一聲,鄙夷出言。
「這位大人看不出本侯重傷不治?這活了今日不知道還有沒有明日,朝生暮死的,哪有空管一個無名八品官的死活?」
愣頭青只想把手中的月白笏板往金磚地上一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