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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小乞丐躲在半人高的簸箕蓋後,髒兮兮的小眼睛從簸箕縫隙裡面打量著這兵荒馬亂。
有懷揣金銀的富商趁亂想逃出城,故意穿得破破爛爛,卻掩不住那一身細皮嫩肉,被身著商人打扮的流匪一刀捅穿,腸子流了一地。
小乞丐眼睛一亮,剝去富商身上的衣服,搶他懷裡的金銀。
他雙手捧著半個拳頭大的珍珠,連眼睛都綠了。
只是,那珍珠還沒有沾上他的體溫,便染上了他的鮮血。
小乞丐倒在屍體堆里,雙眼睜得很大。
不公平。
他斷氣前,把珍珠吞了下去。
似乎,想嘗一嘗這價值連城的味道。
街角早已關門大吉的綢緞鋪子,裡面身著華麗絲綢衣裳的婦人透過木門紗看到了這一幕,驚恐地捂著懷裡嬰孩的嘴,不讓他出聲哭喊。
她渾身冰涼,蜷縮在木柜子里。
她從那個窮鄉僻壤的村里拼命爬出來,拋棄了家中病重的丈夫,就是為了擁抱承啟的繁華與安定。
為此,她已經付出了全部。
她要活著。
店鋪被猛地砸開,流匪砸了一圈,把整齊的貨架撥弄地滿眼狼藉,也沒找到錢匣子,罵了幾句,並不多留,轉身便走。
婦人正慶幸自己的死裡逃生,她低聲哄著孩子,可他的小手冰涼。
婦人僵硬地低下頭,發現,懷中的嬰孩已經氣絕。
被她自己捂死的。
婦人笑了。
可笑著笑著便哭了,哭著哭著便瘋了。
她抱著那具冰冷的小小屍體,頹然坐在一片狼藉的綢緞鋪里,袖口裡,裙擺下的銀票翩然而落,宛若紙錢一般,飄飄灑灑地揚起了漫天悲哀。
奉命上街替少爺割布的小廝躲在綢緞鋪的角落裡,他見慣了黃白之物,看都不看那銀票一眼。
趁著流匪剛出門,抱著腦袋便跑回了高門大戶的伯府。
他重重地捶著那落鎖的側門,卻無人回應。
那捶門聲太過響亮,引得流匪注意力。
側門忽得開了,裡面甩出幾千兩銀票,一腳將那死命錘門的小廝踹得飛起,趴在不遠處,被流匪搶得一乾二淨。
窮人以命換錢,富人用錢保命。
小廝死在血泊里,流匪舔了舔刀口的血。
隔壁的宜昌侯府忽得開了門,莫擎蒼裹著一身的鐵皮銅皮,揮舞著手裡的厚重雙刀,帶著手下的府衛,一窩蜂地沖了上去,亂拳打死老師傅,竟然憑著一股莽勁兒,把一小撮兇惡的流匪滅了。
莫擎蒼自那日被裴醉一腳踹翻以後,他仿佛想明白了許多事情。
再回想起高放狠狠推自己的一把,他不寒而慄,恨不得宰了那毒蛇。
今日,他本是要去高府掀個底朝天,可偏偏遇上了流匪那個不長眼的,趕在今天作亂。
莫擎蒼臉上掛著血珠,後知後覺地看著腳下滾著的半拉人頭,精瘦的眉骨旁有幾道很深的褐色疤痕。
那是長年累月在野外曝曬,與野狗搶食,與官兵周旋留下的痕跡。
這是真的流匪。
不是府里那些哄著他的習武師父。
莫擎蒼後怕了,他手裡握著那對鑲金帶銀的雙刀,啷噹一下掉了地。
「撿起來。」
那低沉的聲音驀地在耳邊響起,莫擎蒼頭也不暈了,腳也不軟了。
他轉身,看見裴醉坐在馬上,手扶韁繩,身披玄色輕甲,頭頂紅纓冠。
莫擎蒼上前兩步。
他好像沒那麼恨,也沒那麼怕這個混蛋武夫了。
他不知道哪來的膽子,抬起手,推了推裴醉的手臂,怔怔地問:「你不是中箭了嗎?不對,你不是被幽禁了嗎?你...」
裴醉直接打斷了他的話:「我給你三十人,巡城軍衛忙不過來,去醫館幫著救人。」
「我憑什麼...」莫擎蒼梗著脖子,話還沒說完,便看見裴醉策馬絕塵而去,身後的三十府衛眼含殺氣地看著莫擎蒼。
莫擎蒼小聲『切』了一下,叉腰故作兇狠,妄圖壓下裴王府府衛一頭,卻絕望地發現,什麼樣的人,帶什麼樣的狗。
那些府衛,不是軟骨頭的狗,簡直是會咬人的那一種野狼。
莫擎蒼抬手擦了擦冷汗,卻看到了手中隱約的血漬。
嗯?
莫擎蒼皺了皺眉。
誰的血?
莫擎蒼一驚,剛要去追裴醉的馬,可身後一陣急匆匆的馬蹄聲傳來,夾雜著呼喝聲,與申高陽頤指氣使的小尖嗓:「這人還有氣兒,快,搬去百善堂!」
莫擎蒼乾咳了一聲。
申高陽眼睛一亮,抓著莫擎蒼的手臂:「鵠鵬啊,難得,老侯爺沒攔著你出來?」
莫擎蒼撓了撓下巴,有些心虛,打了個哈哈就扯了過去。
父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殺流匪。
他總是說,大慶亂了,自有軍士守著,與世家何干。
莫擎蒼第一次覺得父親的話有大問題。
因為,三大營的軍士,好多都變成了世家的狗,三大營的土地,都在世家高官的手裡,三大營的軍餉,聽都察院的人說,也盡數被兵部貪了。
那麼,到底誰在守著承啟的大門?
申高陽目光懶懶一掃,卻看見了他身後三十人的精鐵戰甲。
他一驚,扯著莫擎蒼的衣襟,失態地朝他吼:「為什麼裴忘歸的人會在這裡?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