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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這一診,方寧險些哭了出來。
裴醉捂著方寧的嘴,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他的話。
他擦去唇邊的血跡,抬眼看向周明達。
「我從不曾問過你五年前的事,卻不代表我不知道。我不想逼你,可,你也不要阻止我。」
周明達攥著裴醉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鬆開。
「你以為,是我與蓋家聯手,害了先太子?」
裴醉冰冷地望著周明達,眼瞳中千百種情緒交織著,快要將他撕裂。
「你以為,我當真看不出你這三年對元晦的愧疚?」裴醉強壓著喉嚨間的血腥欲嘔,慘白著臉,硬撐著向周明達那顫抖的雙眼看了過去,「你,在愧疚什麼?」
周明達背靠著床框,面對著裴醉的冷眼疾語,他一句話都沒有說,只伸手撓了撓那胡亂團著的胡茬,是一貫的懶散語氣,可藏著隱約的悲涼。
「你不肯喊我師父,是因為你從來沒有信過我?」
裴醉心口劇烈地疼了一下,他按捺不住地微微彎了腰,痛喘著咳嗽。
方寧捂著嘴嚇得大氣都不敢出。
他們兩人從來都是笑著對罵,什麼時候這樣冷冽的針鋒相對過?!
「殿下,別再生氣了...你的身體真的...」
「唔...」裴醉死死撐著床沿,那熟悉的痛楚又慢慢攀上了心口,像一株帶刺的藤蔓,一點點將他的心臟裹了起來,用力收緊,將刺狠狠扎進血肉里。
看著裴醉削瘦的背微微顫著,周明達極淡地嘆了一口氣。
「臭小子,原來,你學的比我想像中快,也比我想像中好。」周明達捏著裴醉的肩膀,將他按倒在了床上。
裴醉無力反抗,冷汗淋漓地掀了眼帘。
「躺著吧。詔獄你別去了,就你這身體,還能去哪?」周明達笑了笑,懶散的長眉毛微微挑了一下,「還是為師用這張老臉,去找人幫幫你吧。」
裴醉冷眉微蹙,冷汗微濕的手微微拽了一下周明達的手腕,似是微弱地阻止了一下,那暮靄暗沉的眼眸中藏著拒絕。
「...不必。」
「還是不信我?」周明達撓了撓胡茬,語氣里壓著不易察覺的蒼涼,「不信就不信。誰讓老夫眼瞎,看上了這麼個會咬人的小狼崽子當徒弟呢。」
說完,周明達衝著方寧擠眉弄眼,方寧本能地一針戳上了裴醉的手臂,那虛弱的人幾乎沒有抵抗的能力,劍眉冷眼慢慢地落了下來,呼吸急促地昏了過去。
周老夫子望著臉色慘白的裴醉,微微笑嘆了一句。
「傻徒弟,我對梁王殿下自然是有虧欠的,可,你放心,我再怎麼糊塗,也不會跟蓋家站在一起。」
他替裴醉擦了擦唇邊的血跡,轉身要走,可袖口卻被方寧顫巍巍地拽住了。
「...周先生,我收回剛才的話。」
周明達疑惑地話語上揚:「嗯?」
「殿下確實是因為你要走被嚇醒的。」方寧咽了口唾沫,「就像剛才一樣。」
「是嗎?」周明達隨口一問,不在意地笑了。
「真的。」方寧扶著裴醉的脈,急得話都不會說了,「他醒了是因為極度的刺激,這說明,這說明...」
周明達彎了腰,又慈愛地拍了拍方寧的腦袋。
「小阿寧,老夫有沒有說過,你不瘋的時候,還是挺可愛的。」
「嗚啊周先生不要說遺言啊!!」方寧抱著周明達的腰,嚎啕大哭,「殿下把先生當爹看,如果等下殿下醒過來,見不到周先生,他嘴裡不說難過,可恐怕又要背著人吐血了!」
周明達怔了一怔,眼睛有點酸,轉過身揉了揉紅鼻子。
越活越沒出息了。
方寧乾脆掛在了周明達灰白麻布衣服上,跟個八爪章魚一般,說什麼都不放手。
如果他阻止了周先生去死,那殿下是不是就能饒了他的命?!
周明達甩了手。
方寧沒動彈。
周明達抬了腳。
方寧抱得更緊了。
周老夫子忍無可忍,掐著方寧柔軟的臉蛋,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誰說老夫要去死了?!你給老夫下來!!」
第82章 天命
周明達從垂花廊一路走回了左偏殿,邁進了他自己那亂糟糟的書齋。
他撥開床上堆得凌亂的一疊線封舊書,從床頭圓木枕頭裡面掏出了一個觸手冰涼的牌子。
並非從前日日掛在身上的東宮腰牌,而是一個不起眼的灰鐵方形腰牌,正中用細瘦的線條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---驢。
他用手指拂去那線條溝壑里落的灰,仿佛將舊日光影從濃霧掩映中盡數撥開。
他轉身,拿出壓在抽屜底下的鋒利刀片,久違地淨了面,把糾纏成一團的胡茬收拾地乾乾淨淨。
他將舊日衣衫拿出,對著半人高的銅鏡站了片刻。
鏡中人身披石青二十八宿寬袖鶴氅,頂戴灰白綸巾。
他雙手抬過頭頂,正了正頭巾。
「人模驢樣。」
周老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,轉身出門,連平日踉蹌爛醉的腳步也收了起來。
雖然微跛,但依稀能看出往日身著朱衣高帽的矜傲與沉穩。
方寧抱著藥匣子候在門口,卻見平日那邋遢憊懶的老者,忽得搖身一變,變成了青衫道學大家,方寧半天嘴都沒合上。
「阿寧,口水淌下來了。老夫就這麼一套拿得出手的衣服,你賠給我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