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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李昀喘不過氣來。
他想掙扎,卻全身無力,一時滾燙,一時冰涼。
「元晦。」
仿佛,從渺遠的地方,裴醉那含笑的聲音輕輕傳到了李昀的耳畔。
他顫抖著伸出手,想去握住那無盡黑暗裡的最後一絲光。
「醒醒。」
那個聲音低沉如鐘鳴,卻又溫和如三月春風。
李昀猛地睜開了眼,冷汗淋漓地大口喘著氣。
目之所及,儘是腐朽的木板,在一片黑暗裡,他什麼也看不清,耳邊只迴蕩著自己急促而粗重的喘息聲。
耳邊似乎有著隱隱約約的車馬喧囂,馬蹄鐵扣擊青石板地面的悶響隔著木板傳來,還有隱隱約約的鈴鐺聲。
如同,奔喪一般的銅鈴。
這是木棺。
李昀抿著唇,努力鎮定了下來。
吏部有人裡應外合。
或許,真的是他太急了。
讓那些人光天化日之下鋌而走險,竟敢在吏部這般大庭廣眾下對自己下手。
李昀的汗已經浸透了官服內襯,黏在身上,十分不舒服。
木箱裡的空氣也像是被黏住了一般,李昀呼吸漸漸地不暢,那蒼白的唇瓣已經開始有些發青。
他費力地揚起頭,努力地尋著黑暗裡可能的縫隙。
他艱難地舉起雙手,用指尖輕扣著木板壁,試圖找到木板的薄弱點。
可他身上的迷藥還未失去效力,他連手指尖都是癱軟無力的。
他指尖劃上了堅硬潮濕的腐木,手腕沉重地掉了下來。
可李昀並未放棄,他咬著舌尖,咬了滿嘴的血腥味道,終於從一片混沌中偷得一絲清明。
「呼...呼...」
李昀努力地喘息著,那單薄的胸膛一起一伏,汗水沁滿雪白的脖頸。
強烈的求生欲驅使他拼盡全力,將捆得僵硬的身體微微傾斜了一個方向,鼻尖似乎嗅到了一絲新鮮的涼空氣。
李昀重重咬著下唇,被捆得牢牢的雙手猛地用力抵在那腐朽木板上,幾乎將殘餘的所有力氣都迸發了出來,『轟隆』一下,將木板縫隙推得錯位,開了一絲縫。
秋日冷空氣湧入這狹窄的木板中,李昀大口地呼吸著,仿佛從窒溺的深海里抬起了頭。
這是哪裡?
李昀透過那絲縫隙打量著這晦暗的街巷,抿了抿蒼白的唇瓣。
承啟暗巷嗎。
李昀手腕扭轉,拼力想掙脫那木繩的束縛。
那白嫩的手腕皮膚被磨得鮮血淋漓,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傳來,他卻也沒能掙開那綁得嚴實的繩結。
耳邊嗚嗚咽咽的長風自木板縫隙處吹來,令人心底發寒。
李昀身上一陣一陣地打著寒戰,眼前黑霧慢慢地彌散開,可他努力撐開了眼帘,不願意放棄那絲縫隙中的光亮。
他還沒有等到忘歸醒來。
還有話,沒有親口對他說。
李昀顫抖著扯掉了腰間藏著的流雲扇墜,拼死從那絲縫隙中丟了出去。
隨著白玉墜地的輕微寒碎聲,馬車忽得停了。
李昀心裡一驚,抿著唇幾乎不敢呼吸。
沉重遲緩的腳步聲,緩慢地逼近捆在車馬上的腐朽木棺。
外面倏然變得安靜,只有長風嗚咽作響。
李昀試探著抬了眼,朝著那絲微弱的木板縫隙中看去,忽得,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一隻帶著白翳的眼珠,朝著他,毛骨悚然地彎了一下眼角。
周明達坐在裴王府寢殿裡美滋滋地煮著一壺茶,方寧半蹲在裴醉身邊,將那削瘦的手腕從棉被裡小心地捏了出來,專心致志地掐著脈。
「殿下真的醒過?」方寧眨巴眨巴大眼睛,不解地仰頭,「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,根本不像能醒過來的樣子啊。」
周明達聞言,笑得更燦爛了。
「想必,是臭小子怕我走,嚇醒了吧。」
方寧用誠摯的語氣誠實地說道:「周先生,這是絕對不可能的。」
周明達微笑:「阿寧,你過來。」
方寧可可愛愛地抱著藥匣子走了過去,然後歪歪斜斜著被丟出了門。
周明達拍著手掌上的灰塵,走到裴醉的床邊,垂眼凝視著他緊緊擰著的眉心,和蒼白無血色的雙唇,替他擦了擦汗。
「小子,等你好了,師父送你一張吉卦護身,以後,肯定萬事順遂。」
他剛放下手中的濕帕,便見一個五短身材的小黑少年自側門慌裡慌張地奔了進來,連扶寬都失態地跟在他身後跑著。
周明達怔了一怔,剛想詢問,那少年便噼里啪啦地像倒豆子一般,將所有的事情前後仔細說了一遍。
「你是說,梁王殿下明明沒出來,吏部的人卻說他早就離開了?」周明達心口一跳。
這似曾相識的畫面。
不妙。
向武點頭如搗蒜,急得小粗眉毛已經連成了一個寬闊的『一』字。
「十二哥已經帶著人去追了,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殿下。」
「...過來,仔細說一遍。」
嘶啞的嗓音自不遠處的床榻上傳來。
幾人回頭,見裴醉緩緩張開了眼,臉色蒼白地掀了被子,竟然作勢要起身。
周明達跛著腳快走了過去,正好接住裴醉堪堪倒下的身體。
他把裴醉抱在肩上,只覺得那孩子後背已經瘦得硌手,讓人心裡一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