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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「楊大人,這封密函是假的。下官都說了三次,從不知此事,乃是杜卓陷害於我。」

    曹化被拘在都察院這麼多日,早就不耐煩了,好不容易熬到三司會審,看見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的臉,像是見了久別重逢的親娘,哭著喊冤枉。

    這是都察院的場子,楊文睿自是不會讓曹化有任何機會狡辯。

    楊文睿手中醒木一敲,哼了一聲:「密函真假,本官自有分辨。至於杜都給事中,你二人同僚近八年,為何突然便要陷害你?」

    曹化自是半點不談與宋之遠那點事,揪著密函的真假,咬死自己乃是冤枉的。

    楊文睿又審了半日,硬是沒撬開曹化那張嘴。

    午後,又提審了宋之遠,而那老油條一貫與楊文睿打慣了交道,對楊御史的話術早就瞭若指掌,回答地滴水不漏。

    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並不想蹚渾水,畢竟現在承啟亂成了一鍋粥,只有楊文睿那個老古板還在堅持著審理什麼甘信兵敗,同僚互坑,真是沒腦子。

    攝政王已經被幽禁,他曾經下的令,就是口空廢紙,燙手山芋,別人想甩還來不及,他怎麼拼了老命的往裡沖。

    這樣的老古板究竟是怎麼成為三朝元老,罵了三朝皇帝還沒有被人搞下去的?

    李昀清冷安靜地坐在一旁,從頭至尾,不置一詞,只淡漠地看著曹化和宋之遠那毫不在意司法公理的不屑神色,以拳抵唇,低咳了一聲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,看來今日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。」楊文睿在退堂後拱手朝李昀施了一禮,有些懊惱和歉疚,「是下官無能。」

    「曹都給事中身陷囹圄,卻仍是不慌不亂,咬定是栽贓陷害,事已至此,期望他自己招供,已經不太可能了。而這密函究竟是否偽造,是誰偽造,為何偽造,也難以考究。」李昀微微一笑,「而宋尚書更是侃侃而談,一副胸有成竹,無辜受害的凜然正氣,恐怕是將手中的把柄都清掃乾淨了,篤定楊御史不會抓住他的錯處。」

    「正是如此。」

    楊文睿暗暗嘆了一口氣。

    他當夜便派人去搜查了宋之遠的府邸,可哪有什麼暗帳明賄,往來信函?全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了。

    可,楊文睿道因此篤定了宋之遠確實有問題,這般做賊心虛,不是不打自招是什麼?

    楊文睿暗自蹙了蹙眉。

    這事來得蹊蹺,像是有一隻大手在攪這渾水一般。

    怎麼那般巧,便將曹化包庇宋之遠,宋之遠包庇賈厄,賈厄兵敗火船炸裂,這三件大事連了起來?

    李昀略微一沉吟,溫文道:「本王有些想法,想說與楊大人一聽。」

    楊文睿只聞梁王在詩詞學問上剔透清靈,不知他在政事上能有幾分建樹。

    不過,出於對李家血脈的天生尊崇,他還是拱手道:「願聞其詳。」

    「本王遊歷時,曾聽到府吏將三年一度的吏治考評,戲稱為走過場。」

    楊文睿怔了怔。

    「『古人所以頌聖賢者,今以之頌凡夫也』。我等居高位,卻食祿無所為,甚至在百姓口中,已經淪為了凡夫庸人。本王心中愧疚難當,日夜憂思,不知該如何才能肅清我大慶官場不作為的現狀。」李昀手中摺扇微闔,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,「此案,來得正是時候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大慶百年引以為豪的監察制度竟被銅臭侵蝕,乃是曹都給事中一案背後的關竅。」

    都察院與六科同屬監察,李昀這淡淡一提,楊文睿有些臉熱,低咳了一聲,垂頭應『是』。

    「本王只是就事論事罷了,楊御史不必多心。」李昀善解人意地替他解了圍,接著溫聲道,「而文臣守關武將互通有無,暗通款曲,貪污受賄,便是宋尚書一案背後的關鍵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這兩件大案,不僅事關宋尚書、曹都給事中和賈總兵三人,更是牽扯到了兵部、六科,以及守關武將,這一塊燙手的山芋丟給了都察院,實在是讓楊御史難做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條理分明地由皮剖骨,聞風識雨,讓楊文睿逐漸放下心來,終於肯將心中的苦悶全盤傾倒而出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說得極是。並非下官不盡心,而是牽扯太廣。法亦難責眾,燒不盡貪腐,春風吹又生。下官,總不能將大慶所有朝臣都彈劾入獄,否則,這國之不國,如何可行?」楊文睿苦笑著,「下官時常在想,這法之一字,終究還是掌握在人手裡。若是律法嚴苛,百姓終日惶惶;可律法鬆懈,官員貪腐難滅。執法者如同手持利劍,若劍鋒指向罪犯,便是捍法衛道;若藏劍鋒於內,便是閉目斂財,袖手罪惡。可,執法者亦是人,總是免不了貪慾,我等,真的能將這貪腐一事盡數剿滅嗎?」

    李昀慢慢起身,手握摺扇,頎長的纖瘦身影站在都察院堂上,聲音清朗澄澈,宛如一股清流撥開渾水的泥濘。

    「楊御史此言,昀亦贊同。」

    「人慾難滅,但活一天,大慶長存一日,人對於財富與權勢的渴求便不可斷絕。史為世鑒,就算再嚴苛的律法,也難阻擋那些鐵了心圖財求官之人登天的道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可,我等入朝為官,便要摒棄人慾,恪守為官之道。頂戴烏紗,便是棟樑,大慶屋脊不正,如何撐起飄搖河山?」

    「難道因為這條路難走,因為慾壑難填,你我便要放棄這條路,任貪慾奪取這朝堂最後一絲清明,將這本就渾濁的水盡數染黑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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