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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李昀驀地抬了眼,淚水決堤而下,可神色倔強決絕。
「可,他若要走,誰也別想阻攔。」
「...拔吧。」
李昀猛地垂眼,看見裴醉蒼白的雙唇翕動。
「忘歸?」
裴醉脖頸濕漉漉的,李昀的眼淚像是陣雨,在他的鎖骨凝了一片晶瑩。
「...說謊。」
李昀眼睛酸澀難當,心中的哀慟鋪天蓋地而來,眼淚崩潰地淌了下來。
「...傻瓜。」
裴醉痛苦地吐出一口血,剛吞下去的藥丸仿佛激發了他體內所有的疼痛,可他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來抵抗這痛苦,只能顫抖著靠在李昀懷裡,按捺不住地痛喘著,朝著方寧的方向擠出兩個字。
「...動手。」
方寧脆生生地應了,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刀,在火上燒了片刻,手起刀落,箭頭出血肉,鈍響在幾人耳邊砰然炸開,令人頭皮發麻。
仿佛肋骨被人活生生地從血肉中拆除,裴醉脖頸的青筋爆了出來,想暈過去,卻又被一陣刀絞的凌虐活生生地痛醒,單薄削瘦的腰挺起又落下,右手險些錘上了胸口那不能忍受的疼。
李昀死死地抱著裴醉的腰,按著他的手臂,低聲在他耳邊哽咽著:「我以為,兄長一旦決定,便從不反悔。」
「...是啊。」裴醉失血過多,只餘氣聲,「可...誰讓...李元晦...哭了呢。」
方寧死死地盯著裴醉心口那汩汩流淌的血,眼神熱烈。
他就這樣蹲在床前,借著昏黃的燭影光影,分辨著血色。
這血好毒啊。
真美啊。
方寧舔了舔嘴唇。
「忘歸你運氣真好,這箭傷沒有以前的重,竟然沒傷到心肺誒!你不會死的,再堅持一下哦。」
周明達真想一棋盤砸在方寧的後腦勺上。
堅持個驢!
臭小子已經沒人模樣了,還不止血?!
「唔,怎麼還沒流乾淨?」
方寧皺了皺眉。
裴醉早已陷入昏迷,連疼痛也不能將他的意識喚醒半分。
「快點啊。」
方寧盯著那血的顏色,也有點急了。
他捏著裴醉的手腕,已經感受不到脈搏了。
駱百草再也不忍看下去,正要強行替他止血時,方寧忽然驚喜地叫了:「毒清了,清了!!!」
駱百草行針的手僵了一下。
方寧拽著駱百草的袖口,又哭又笑:「老爺爺,你看,爹沒做錯!爹說的都是對的,可沒有人相信他啊!」
方寧一邊抹眼淚,一邊替他止血。
多年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,終於移開了。
心底的冤屈,自我懷疑與掙扎,終得見天日。
他握著裴醉蒼白的手,哽咽著:「謝謝你相信我,忘歸。」
駱百草不敢相信地捏著裴醉的手腕。
舊毒真的清了。
連原來洶湧如潮水的『蓬萊』之毒,也安靜地龜縮在身體裡,仿佛沉眠。
「怎麼可能。」
駱百草的白鬍子劇烈地顫抖著。
「這不可能。」
他喃喃道。
「...結束了?」李昀聲音嘶啞。
方寧興奮地點點頭,抬頭卻看見李昀極難看的臉色,還有滿頭的虛汗。
「梁王殿下,要不要給你診個脈啊?」方寧搔了搔腦袋。
「...不必。」
李昀平靜到近乎冷淡。
「哦,好,我去煎藥。今夜他肯定會發熱,算是第二道生死關。不過,梁王殿下不用擔心,忘歸連毒發反噬都能熬過去,發熱算什麼?」方寧抱著藥匣子,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門。
申高陽小步移了過去,擔憂道。
「元晦,沒事吧?」
「子昭,我想單獨跟他待一會兒。」李昀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發顫,臉色比裴醉好看不到哪去。
「嗯,好。」申高陽自來熟地把裴王府當自己的地盤,開始趕人。
李昀將昏迷不醒的裴醉安頓好,撐著床沿下了床,腿一軟,險些暈倒在地上。
他白著臉,頭暈目眩地扶著龍門架,從角落裡拿起濕帕,蹣跚走回裴醉的身邊,無力地跌坐在床頭,穩了穩暈眩的視線,眼帘微垂,替他仔仔細細地淨了面。
然後又替他系好散落的衣襟,替他拉起被子,吹滅蠟燭,合上窗扉。
他借著月光,慢慢地躺在了裴醉的身旁。
他蜷縮著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試探地,將手放進裴醉的掌心。
「忘歸。」
他聲音帶著不確定和迷茫,像是暗夜迷路的幼獸,試圖靠近這世間僅剩的光,卻又不敢高聲驚擾,怕這是一場夢,醒來便一切成空。
裴醉呼吸極輕,在溫良的月色下,眉目安然。
李昀心慌得厲害。
他慢慢地伸手,去觸碰裴醉的側臉。
驀地,李昀眼淚盈滿了眼眶,豆大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。
暖的。
原來,這世間的溫度,令人如此眷戀。
第77章 審案
楊文睿盯著堂下梗著脖子,不願配合審訊的曹化,眉心狠狠跳了跳。
都察院與六科給事中互相補充,兩院共稱『科道』,共同言諫,不分上下。但六科給事中的官位遠遠低於都察院眾人,敢以八品之職彈劾當朝權臣。
作為都察院首的左都御史楊文睿,早就看不慣六科那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家子氣,尤其是知道了曹化與宋之遠之間的腌臢事,更是氣得跳腳,認為這等小人髒了言官一汪清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