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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「聽門口的侍衛說...梁王殿下...在陪著陛下...處理政事。」方寧忙著下針,斷斷續續地答道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哆哆嗦嗦地握著裴醉那冷得像一坨冰塊的手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,很快的,元晦一貫辦事很快,忘歸,你再等等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呼吸輕到幾乎聽不到,那烏黑的睫毛低垂,襯得臉色慘白如雪,整個人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,英氣的眉眼也被虛弱的病色掩蓋得嚴嚴實實,仿佛飛湍瀑流下脆弱的白瓷,蒼白到已然碎裂不堪。

    方寧銀針下得飛快,汗濕透了衣裳,可掌下的脈象越來越弱,竟然拉不住那逐漸逝去的生命之息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,你還欠我三萬六千五十七兩銀子...」申高陽哭了,「你死了,我找元晦要,你可別心疼。」

    正殿外忽得傳來泥土撞擊的聲音,聲音越發明顯,終於『轟隆』一聲,驚得兩人同時一哆嗦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立刻打開殿門,看見李昀渾身泥土,身後跟了一個同樣髒兮兮的老者,被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扶著,從地洞裡爬了出來。

    門外的周明達臉上裹著面巾,手裡捧著一碗千年參湯,遞給了方寧,然後失了力氣,蹲在了地上,小聲問道:「小十二,你這是什麼出場方式?」

    暗衛灰頭土臉地指著那洞,還有一顆栽倒的老樹:「玄初首領月前傳訊回來,要將梁王府與裴王府間鑿通,屬下便鑿了,只是,位置似乎有些偏差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頭上的發冠已經快散了,臉上塵土與血跡混雜著,官服撕扯得狼狽不堪。他蒼白的雙唇緊緊抿著,右手撐著地面起身,腳步虛浮地上了台階,卻跌在了台階的稜角上,將手肘重重撞得淤青。

    他沉默地站了起來,搖搖晃晃地朝著正殿內走,卻又被門檻絆了一跤,膝蓋重重磕在了地上。

    心神俱傷,方寸大亂。

    這短短几步,李昀像是走了一輩子。

    他扶著木門起身,手鮮血淋漓地印了一個掌印在門上。

    他感覺不到傷口的疼,雙目無神地看著床上那虛弱慘白到毫無血色的人。

    李昀從沒有見過那人這樣憔悴狼狽,虛弱到睜不開眼,連呼吸都帶上了無盡的疲憊。

    裴忘歸受過的傷,永遠都藏在最深處,被笑容遮得嚴嚴實實,誰也看不出來到底有多疼。

    可今日,李昀看出來了。

    很疼,撕心裂肺的疼。

    疼到不想醒過來。

    李昀心裡攢了無數的話,可最後,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,我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那人沒有回答,安靜地昏迷著。

    李昀用鮮血淋漓的手掌握住了裴醉青白修長的手,與他五指相扣,將他冰冷的手背貼在臉頰上。

    「不想再看看我了嗎?」

    裴醉仍是沒有反應,神色安然。

    駱百草顫顫巍巍地被暗衛扶進來,看見裴醉面無人色的躺在床上,眼淚嘩啦啦地便掛了滿鬍子:「傻孩子呦。」

    他用枯瘦的手按著裴醉消瘦的手腕,一雙渾濁的眼睛裡閃過無數情緒。

    他診過不計其數的皇家貴胄與平民百姓,診脈行針從不猶豫,可今日,他的指尖竟不受控制地發顫。

    真的,是蓬萊。

    李昀看著駱百草。

    曾經的太醫院判,慢慢地放下了診脈的手。

    他將裴醉的手臂塞回了被子裡,少見地攏起了袖口,藏起了指尖的顫抖。

    李昀低聲問:「救不了嗎?」

    駱百草垂著頭,蒼老的聲音像是被擰過一般扭曲:「小侯爺體內兩種毒互相壓制,猶如身體裡養了兩頭猛虎,互相撕咬,已經把他的身體搞垮了。今日這箭,若硬要拔,就算能止血,就算能降邪解熱,就算熬過了外傷生死關卡,可這毒即刻湧入心脈,恐怕...救不回來。」

    方寧垂著頭,抱著木匣子,手指狠狠地扣著邊角,一根木刺深深地扎了進去。

    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,是嗎?」李昀聲音很平靜。

    「九死一生,已經算是樂觀了。」駱百草很艱難地說了出口,「若小王爺非要試試,老朽...便盡全力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握著裴醉無力的手掌,靜了一息。

    「先...別拔。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大驚:「元晦!!」

    李昀的手指輕輕拂過裴醉蒼白的眉眼。

    「他太累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可!」申高陽紅著眼圈還想勸,可話到嘴邊,怎麼也說不出來。

    李昀垂了眼,卻沒哭,連眼圈都沒有紅一下。

    「駱先生,能把他叫醒嗎?」

    駱百草抬袖擦了一下眼睛,點點頭:「老朽行針,儘量壓著毒發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慢慢坐在了床頭,用濕帕子沾了水,把裴醉唇邊的血跡擦乾淨,溫和地說:「請給我一碗糖水。」

    第76章 解毒

    裴醉眉心微微蹙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他慢慢睜開眼,眼前卻是模糊一片,宛若夜幕降臨,不見五指。

    「張嘴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聲音清澈如林間溪,緩緩地流過裴醉心上烈火灼燒似的疼。

    裴醉蒼白的唇微微張開了一道縫,舌尖是甜到發膩的糖水,順著乾渴的喉嚨一路滑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「咳咳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每咳嗽一聲,身體裡就像是滾過一團鋒利的刀子簇,割得他體無完膚。

    一股暖意拂過胸腹,替他輕輕地揉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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