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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裴醉那空洞到寒凍的眼神似乎有些波動,如古井風起漣漪。

    「老夫教你下棋,教你韜光養晦,他娘的都教到了驢身上!你這個沒腦子只喜歡使蠻力破局的武夫!蠢貨!」

    裴醉眉心極輕地蹙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「一日為師終生為父,你不給我送終,老夫罵你三輩子!」周明達掰著他的手指,餘光掃著那胸口逐漸加速暈開的血跡,急了,「鬆手,臭小子!」

    裴醉握著匕首的手虛虛鬆了一握,周明達忍痛甩開那把破匕首,接住裴醉驟然軟倒下來的身體,抬手摸上了他滾燙的額頭。

    「腦袋都熟了,手還這麼涼。臭小子,真不怕折騰死自己。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鬆了口氣,看著周明達的背影,腦中似乎閃過什麼,有些不敢認,只喃喃道:「閣下姓周...莫非...曾是東宮...」

    周明達後背一僵,把手中染血的匕首塞到了方寧的手裡,跛著腳掩面沖了出去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還想說什麼,可方寧失聲大叫奪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!!!」

    申世子兩三步便上前,撲到床邊,看見裴醉開始大口地吐著血,那血跡已經把白色中衣領盡數染成了紅黑色。

    「這血!」申高陽一驚,「他中毒了?!箭上有毒?!」

    方寧吸了吸鼻子:「嗯。」

    三年前就有了。

    方寧頹然倒在地上,抱著膝蓋,身體微微發抖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嬌嫩的小手一拍床,怒道:「趕緊解毒啊!」

    方寧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:「這毒本就沒有解藥,而殿下身上的...另一種毒,已經深入肺腑了...我該怎麼救...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小臉驀地褪去血色。

    「不可能,裴世叔前兩天還記得算計我的銀子,他那副黑心的樣子哪裡像是病入膏肓的人!」

    「怎麼辦...該怎麼辦...」方寧失魂落魄地重複著這一句話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喊他,方寧也毫無反應,他怒了,抬手給了方寧一巴掌。

    「毒解不解得了,以後再說,現在先把他的命給本世子保住!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扯著嗓子吼了一句:「人呢,過來拿錢,去給本世子買最貴的藥!」

    方寧哆哆嗦嗦地剪開衣服,看清了那新舊傷口重疊的猙獰,仿佛是被什麼擋了一下箭鋒凌厲的衝擊,才沒有當場斃命,箭傷或許可救,可這拔箭以後的毒發攻心,實在是無力回天。

    方寧他果斷放棄了處理傷口,抽出銀針,利索地插進他的幾處穴道,只求護住心口暖意不散。

    「呼...唔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猛地張開了眼,右手握拳砸向床板,痛苦地向上昂著脖頸,那蒼白的皮膚下青筋一根根地繃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,殿下!」方寧擦了把眼淚,握著他的手腕,焦急地問道,「你告訴我,你吃了幾丸?」

    裴醉顫抖著喘息,聲音嘶啞:「...四。」

    「殿下!!」

    方寧眼看著裴醉痛暈過去,又痛醒,那慘白的嘴唇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死死地抓著裴醉掙扎扭曲的手腕,也跟著出了一腦門的汗。

    「你能不能快點動手,裴忘歸就算是個石頭,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啊!」

    「呼...呼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仿佛置身與冰火之中,意識撕扯著模糊,唯有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讓他意識到自己尚在人間。

    他身體沉重,而意識輕盈,仿佛被風一吹,便要遠離塵世喧囂。

    他拼盡全力,從那片泥沼的死寂與窒息中,掙扎著爬了一步。

    「子昭...」他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來,只嘴唇翕動,可申高陽敏銳地察覺了。

    他立刻俯下身子:「忘歸,你說。」

    「書房...密折。」裴醉聲音斷斷續續的,壓著痛喘,掙扎著慢慢擠出了幾個字,「等我死...交給...元晦。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鼻尖一酸,小尖嗓刺穿了裴醉模糊而朦朧的意識。

    「混蛋裴忘歸,你撐著,元晦一會兒肯定就來了!你不許暈,我不幫你!」

    「...謝了。」裴醉說完這兩個字,像是已經拼盡了全力一般,緊蹙的眉頭微微鬆開,竟有幾分解脫的釋然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,忘歸?!」

    裴醉長睫低垂,那蒼白如冰雪的臉上,沒有一絲活人氣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哆嗦地伸手探著裴醉的鼻息。

    沒有氣了。

    申高陽冰涼的小手劇烈發顫,險些要驚呼哭出來。

    可驀地,指腹又察覺到一絲極淡的氣息拂過。

    儘管呼吸時有時無,可申高陽還是心裡一松,終於哭了出來:「你除了算計我,就是嚇唬我,黑心的混蛋!」

    方寧擦了把頭上的汗,抖著手要去拔心口的箭。

    可指尖剛碰上浸滿了鮮血黏膩的木質箭杆,又顫著手收了回來。

    「你能不能別這麼猶豫!他都快不行了!」申高陽抓著方寧的肩,試圖想要把他晃醒。

    方寧哆嗦著嘴唇:「殿下身體早就撐不住了,這箭,簡直就是催命符...我怕...我怕拔了這箭...殿下就...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拍床而起,指節攥得咔咔作響:「你不拔,他還能撐多久?」

    「至多...半個時辰。」

    申高陽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兒,腿軟得站不住,跌在了床邊。

    「元晦呢?元晦怎麼還不來?」他六神無主地不知道問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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