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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三軍回營,李臨和李昀乘了一匹馬,他們二人,很久都沒有說話。
李臨縮在李昀身前,冷得身體有些發抖。
也或許,這發抖並不是因為冷,而是因為徹骨的恐懼,或是疲憊。
「好想逃。」李臨呆呆地望著三軍將士,又低聲喃喃,「可朕這輩子大概逃不掉了。」
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一般,李臨的聲音帶上了少年的滄桑。
「...逃不掉了。」李昀握著李臨冰涼的小手,「一城衰亡殃及一府,一府覆滅國必危矣。國之不存,君何以生?」
「梁皇兄...」李臨望著裴醉騎在馬上的背影,呆呆問道,「朕會死嗎?」
「不會。有無數人護著陛下,為你披荊斬棘,浴血奮戰,忠君為國。陛下只要站在這裡,站在他們身後,便是百姓的天,便是大慶的希望。」李昀聲音清淡,卻夾著微微的顫抖。
李臨點了點頭,將視線落在馬脖子旁邊的玄鐵寶劍上。
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把劍,裴皇兄以前從沒拿出來過。
「為何裴皇兄,要給朕一把長劍?」
李昀道:「天子從來配劍,不配刀。」
李臨啞著嗓子問:「為什麼?」
「劍,乃禮之器,天子治國以仁,以禮,非以殺。刀雖銳利厚重,卻兇猛嗜血,不適合天子臨朝,卻是軍將良刃。」
「那誰來殺人呢?」
聽得李臨的問話,李昀喉頭微微一酸:「刀者,以血開刃。陛下端坐明堂,手中執劍,不必沾血。」
李臨眼神呆滯,借月光看著三軍輕快而整齊的腳步,半晌,他迷茫地看著李昀:「梁皇兄,天子,到底是什麼?」
「稱陛下為天子乃昭彰威嚴,稱陛下為君王,方知肩上責任。」
「君王嗎。」
李臨窩在李昀的懷裡,輕聲喃喃。
「讓直言諫臣不必備棺進殿,讓浴血將士有鄉可歸;讓百姓朝暮有食四季有所,讓四海清明天下闊達。」李昀輕聲道,「可稱千古明君。」
李臨怔怔地看著那銀灰色鎧甲在月光下的明亮,又將視線重新落回了那把劍上。
他第一次,想要拋棄木頭,而握緊一把兵刃。
裴醉調轉馬頭,將李昀和李臨送進了千軍主營帳,並安排了申文先近身看守。
正要離開,李昀忽得挑帳出來,幾乎是疾奔跑向裴醉,從身後將他削瘦的身體死死地抱住。
「忘歸...」
裴醉怔住了。
李昀從沒有這麼喊過自己。
那清冷的聲音嘶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,每個字幾乎都在顫。
「嚇到了?」裴醉轉身,將李昀抱進了懷裡,將他按在肩頭,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脊背,像是安撫著受驚的貓咪,「別怕啊,小雲片兒,沒事。」
「我怕。」李昀雙手死命地攥著裴醉的衣服後背,幾乎要把那玄色直身拽開裂線一般用力,「忘歸,我好怕。」
我怕,你就這樣不回頭地走了。
裴醉繃得很緊的脊背微微鬆了一下。
他將下頜搭在李昀的肩上,似乎全然放鬆了下來。
「剛剛不是挺勇敢的嗎?」裴醉在他耳邊笑,「用力地把為兄的手都抓出血了呢。」
李昀心中的驚悸仿佛展不平似的,裴醉越笑,他越害怕。
他心裡疼得要死要活,恨不得將那人直接帶走治病,不讓他再強撐著病體四處亂跑。
「別笑了。」李昀幾乎是在他耳邊怒吼,他太久沒睡,精神在崩潰的邊緣,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痛徹心扉的絞疼了。
「好。你好好睡一覺,明天為兄接你和小五回家,好不好?」
李昀心口一驚,剛要說話,側頸卻落了重重一個手刀,他顫抖著瞳孔望向裴醉含著淺笑的臉,眼前一黑,便落進了那個熟悉的溫暖懷抱里。
裴醉將他抱進營帳,轉身想上馬,可胸口那積壓了太久的血腥氣鋪天蓋地地涌了上來。
他痛得右手攥緊了心口的衣服,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按著心口那不停跳動的痛楚,一陣無法忍耐的剜心之痛砰然炸開,他重重地單膝跪在了地上,無力地側身倒在了泥地上,痛得全身蜷縮,汗如雨下,臉色已經有些灰敗了。
「殿下?!」
申文先幾乎嚇得魂飛魄散,將他扶了起來,抬手一摸,那衣服竟然已經濕透了。
「...別聲張。」過了片刻,裴醉終於熬過了最痛的反噬,整個人水淋淋的,有氣無力地靠著戰馬,抖著手從腰間又拿出一粒藥丸,含進了嘴裡,「...扶我上馬。」
「上馬?!」
申文先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慘白慘白的臉色。
「崔家侵占皇莊,侵占土地,崔太后私調御馬監兵馬,證據確鑿。而崔太后為了替崔家贖罪,『自請』離宮修行,為國祈福。」裴醉聲音微啞,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冽,「本王,自然要親自送她一程。」
第71章 琢玉
壽安宮內,薰香菸霧繚繞。
崔太后安安穩穩地坐在殿內軟塌上,用帶著護甲的纖纖玉手輕輕地撫摸著髮髻,神色安然。
聽聞皇莊之事被人反將一軍,也並不惱火。
「哀家以為,王爺與我崔家已經達成了共識,攜手共抗外敵。」
「本王以為,太后早就存著垂簾聽政的意圖,欲除本王后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