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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忘歸。
李昀在心裡一遍遍地念著,近乎絕望地攥緊了馬鞍,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
第70章 君王
李昀頭暈目眩地扶著馬,在一片火海中,看著裴醉慢慢向自己走來。
那人背對著沖天火光,看不清神色,只能看見那極沉穩的步履。
裴醉慢慢走近,將手中的刀鞘重重砸在地上,玄色刀鞘沒入泥土三分,那人單膝跪在李臨面前,沉聲道。
「臣讓陛下身陷險境,罪該萬死。」
三軍鴉雀無聲,唯有那熊熊屍體在火焰中燃燒的焦響噼啪聲。
李臨壓著話里的顫:「起來吧。」
裴醉攥著鋼刀的手緊了緊,本想起身,可胸膛那撕裂般的痛楚好像要將他拆成兩半,劇痛之下,他幾乎是跪下了就再也站不起來,那本就難看的臉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。
他凝了口氣,又嘗試用力起身,一股帶著血腥氣的熱流自肺腑湧上喉頭,裴醉唇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,額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,他抿著唇,握著鋼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劇烈發顫。
以往只需要吃一粒蓬萊便能支撐,現在,一次要吃上三粒,這反噬的劇痛幾乎不是常人能忍受了的。
「唔...」
驀地,胸口像是被利刃重重刺穿一般,裴醉脊背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,沒能壓住極輕的痛喘聲,在裴醉身前最近的三個人都聽見了。
李昀放在身側的手已經攥到扭曲,可是,他沒有上前去攙扶。
列陣將士如黑鴉一般,靜靜地等待著裴醉起身,為他們發號施令。
裴醉拼命地將喉嚨間的血腥氣咽了下去,憑著骨子裡不要命的狠勁兒,硬是扶著刀撐起了身體。
他雖動作緩慢,可身形不歪,整個人站得猶如一柄銳不可當的刺刀,眼神是被鮮血淬過的凜冽。
三軍陣前,將不可倒。
而且,今夜還很長。
李臨看著不解世事,可心思極為剔透,什麼都懂。
他看著裴醉完全失了血色的臉,先忍不住了,帶著小聲的哭腔,朝著裴醉伸出了手:「裴皇兄。」
裴醉微微抬頭,那烏黑鬢角的冷汗便順著冷硬的下頜滾了下來。
「臣在。」
「朕...」
「臣在。」
裴醉仿佛知道李昀要說什麼,那蒼白而堅毅的臉上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。
李臨眼圈完全紅了。
從梁皇兄和那個將軍的對話里,他好像知道,裴皇兄為什麼要這麼做了。
是為了對付母后嗎?
是,為了保住他的皇位嗎?
裴醉扯了韁繩,幾乎是拼盡了全力,才能穩穩地坐在馬上。
心臟仿佛被重錘狠狠地打碎又擰緊,每跳一下,都讓他痛得想要暈倒。
他硬撐著扶好韁繩,沒放任自己狼狽地蜷縮起來。
他白著臉,深吸了一口氣,赫然昂首,如一柄銳不可當的寶刀,朗聲說道。
「今日,陛下親率千軍營剿滅流民,陛下為國之心,青天可鑑。」裴醉聲音很穩,如定軍鼓一般,淡淡地響徹在這烈焰炙燒的草場上。
可,李昀卻看到那人緊緊攥著韁繩的手,已經用力到毫無血色,青筋已經爬滿了手背,那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劇烈地顫抖著,似乎已經壓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了。
「今日,陛下親臨三軍,為將士做表率;明日,我大慶男兒,護疆守土,為家國安康,不惜一切!」
裴醉握著李臨年幼的小手,將那柄龍紋玄鐵長劍高高地舉了起來。
廣袤草場,夜幕暗沉,唯有玄鐵長劍處那金色紋龍的雙眼,映著熠熠火光,那光似要點燃這永寂暗夜,為大慶帶來黑暗中那不息的光芒。
四下沉寂一片。
不知是誰,第一個舉起了手中的鋼刀。
「不惜一切!!」
那嘹亮的嘶吼聲,仿佛追隨著光芒的流星,划過了整個暗夜。
「不惜一切!!!」
「不惜一切!!!!」
三軍將士紅著眼,雄渾的怒吼聲,震碎了籠罩在承啟上空的陰霾。
仿佛,那沖天吼聲能夠將夜幕捅出一個洞,讓光明傾瀉在這片烈焰草場之上。
裴醉抿白了唇,喉嚨間的血腥氣止不住地上涌,握著李臨的手也開始劇烈地發顫。
心口的痛楚幾乎要超過了他所能忍耐的範圍,他眼前一片昏暗,幾乎是死撐著最後一絲清明,才沒有從馬上倒下去。
不能倒。
裴醉呼吸粗重而急促,心臟仿佛被刀捅了無數個來回,那冷汗幾乎要將玄色直身長衣從裡到外都浸透一遍。
又一陣劇烈的痛楚砸在他心上,裴醉唇邊溢出一聲痛苦的低喘,有一瞬間,他痛到幾乎喪失了意識,緊握著長劍的手也將要無力地垂了下去。
忽得,他的手被人猛地攥緊。
冰涼的柔軟,還有掌心的紋路,順著裴醉的指尖,稍微安撫著他心上擰攪的劇痛。
裴醉眼前的黑霧漸漸散去,看見李昀坐在他身後,用力地將那柄劍舉得更高。
在一片振奮人心的嘶吼聲中,李昀的聲音穿破了重重阻隔,溫柔地落在他耳邊。
「我在。」
裴醉用模糊的視線,望見了那雙月光下清皎明亮的雙瞳,那雙視線,仿若能穿透一切迷障晦暗。他微微笑了笑,用沁滿冷汗的手,拼盡全力攥緊了這片溫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