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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王安和笑著搖搖頭:「誰說,我屬意梁王?」
說完,他拿出一張燙金的名帖,那左下角,刻著江南糧儲的印戳,低調而刺眼。
高放一怔,垂眼思索片刻,不由得渾身發冷。
原來,在王安和手裡,任何人都可以是棋子,唯有他,在幕後高山冷眼相看,執棋之手早已暗中推動了一切,明修棧道暗度陳倉,又毫無良心地,將所有人利用得徹徹底底然後隨手扔掉。
高放喉結顫了顫。
與虎謀皮,非為良策。
可,高家是自己心甘情願朝著王安和埋下的陷阱里跳。
「今夜,崔家已經出手,要送攝政王一份大禮。不知,這兩人,究竟誰死誰活。」王安和笑了笑,「賢侄,螳螂捕蟬,誰又為黃雀?」
李昀將李臨抱在身前,雙手死死握住韁繩,馬頭上掛著的金色龍紋玄鐵長劍隨著馬蹄奔馳而發出清脆的金戈聲。
身後是千軍營士兵整齊的腳步聲,在暗夜裡,猶如悶雷墜於平野一般,轟隆地不停地擊打著人的胸膛,讓人耳邊嗡嗡作響。
李臨光是聽到這個聲音,就已經覺得腿軟了。
他縮在李昀懷裡瑟瑟發抖,顫顫巍巍地用小胖手去夠他梁皇兄的衣袖。
「陛下別怕,三大營將士皆聽從陛下指揮。這千軍萬馬,定能護得陛下安康。」
李臨聽得這溫和又淡然的聲音,他七上八下的小心臟漸漸地平穩了下來。
李昀卻沒有聽上去的那般淡定。
他前額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層虛汗,手心裡滑得幾乎要抓不住韁繩。
他不是怕今夜皇莊上的不速之客,他是怕裴忘歸撐不到京營來人馳援。
李昀眼神凝在遠處那暗成一片的皇莊,在暗夜中死一般靜寂。
他甚至不敢去算,那人將大部分天威衛留給了陛下,自己身邊究竟還剩下多少人面對那群餓瘋了的流民。
雙拳難敵四手,何況,那人還病得那麼重。
李昀越想越害怕,策馬越跑越快,可他本身馬術有限,這樣不要命的疾馳,讓他險些韁繩脫手。
李昀心口一驚,念及身前的年幼天子,硬生生殺出一股蠻力,手臂青筋狠狠一繃,將險些脫韁的馬兒拽了回來。
那手腕骨處傳來細碎的響動,在一片兵荒馬亂中無人聽見,只有他痛得用力到將嘴唇咬出了血。
李臨抱緊了李昀的腰,縮在他身前發抖。
梁皇兄拼命起來果然好可怕。
可不知道為什麼,他靠在這樣的梁皇兄懷裡,忽然就像抱住了裴皇兄一般,像是心裡有了依靠,不那麼害怕了。
小皇帝抖著小胖手,在顛簸中,努力伸了幾次,終於握上了李昀的手腕。
「梁皇兄,疼不疼?」
李昀冰涼的手腕處傳來柔軟的觸感,他收回了死死盯著前方的視線,對上了李臨忐忑又依賴的視線。
他微微笑了:「陛下,臣不疼。」
申文先率領千軍營一馬當先,心急如焚地快馬加鞭朝著皇莊的方向而去。
忽得,遠方亮起熊熊大火,那火焰在暗夜中極為令人心悸,那煙塵滾滾而生,像是要將這一片廣袤的草場都燃燒了一般,烈焰沖天。
申文先大驚,心口那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。
放火,莫非是殿下已經抵擋不住了?!
千軍營的將士猶如潮水一般,在草場上密密麻麻地漫了一地。
當他們終於到達那烈焰滔天的皇莊時,只看到天上飛的,是如暗夜烏鴉的神火飛鴉,那火藥如流星一般墜在流民的身上,仿佛天地為爐膛,人命如薪柴草芥,唯有鮮血能點亮這片黑暗。
裴醉站在皇莊外最高的瞭望台上,看不清神色,只能看到那墨發被夜風吹得飛舞,身姿不動如山,腳下是熊熊火焰,身後是陰森夜幕,那人就那樣靜靜地看著,仿佛他自己便是一支筆直的參天巨木,隨著火光快要被一同燒成了灰。
李昀本是焦急,可看見神火飛鴉的那一刻,他腦袋裡『嗡』地一聲,整個人如墜冰窟。
他幾乎是顫抖著,朝著申文先詢問:「你可知,他私調了神火?」
申文先搖了搖頭:「神火營這幾日在城外試驗新的火器,都是明指揮使帶著的,今日不在營中。」
「乘攆呢?」
申文先身體一點點冷起來:「殿下,差他們去光華門,巡防。」
李昀一把攥住申文先的手臂,聲音發顫:「皇城二十直衛,今夜可有調令?」
申文先幾乎是顫抖著,抓了天威衛的千戶。
「是。」那千戶垂著眼,聲音很沉,「奉殿下命令,調二十直衛,入宮,請太后易居長陽山。」
李昀瘦弱纖細的身子微微發顫,心裡像是被撕了一個大口子,冷風呼呼地往裡灌,他冷得幾乎要將自己蜷縮起來,來抵抗這徹骨的寒意。
裴忘歸,已經不顧一切了。
他瘋了。
李臨窩在李昀懷裡,只覺得那懷抱越來越涼,顫抖越來越明顯,甚至能聽到梁皇兄死死壓著顫抖的喘息。
「皇兄,你怎麼了?!」
李昀這幾日心裡藏的事情太多,幾日幾乎都沒睡過,神思繃得緊緊的,此刻,腦袋裡那根弦忽得斷了,他的頭幾乎是瞬間便劇痛了起來。
「唔...」
李昀捂著嘴,一股撕心裂肺的噁心感自腹中升騰而起,他踉蹌栽下了馬,身子猛地彎了下去,乾嘔著嗆咳,眼圈通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