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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裴醉扶著木門,回眸淡淡一笑:「依本王看,太后真的瘋得不輕。這幾日,還是別祈禱大慶國運昌盛了,求求漫天神佛保佑太后神志清醒,長命百歲吧。」
第65章 入局(五)
裴醉背靠著馬車,右手虛虛搭在胸腹處,身體坐得很直,只是臉色有些難看,額角藏了汗珠,薄唇緊緊抿著。
洛桓挑了馬車帷裳入內,看見那人比方才在壽安宮中還要更蒼白的臉,心裡一驚,輕聲喚他:「殿下,你不舒服?」
裴醉輕啞地應了一聲:「無妨,事情都處理好了?」
「是。殿下還有何吩咐?」
裴醉緩緩睜開眼,那眼中的紅血絲幾乎要將眼白覆蓋。
他從袖口中掏出薄薄一張熟宣,沉聲道:「兩日內,用盡一切手段,給我找到兩個人。」
「是。」
洛桓從不把找人當成什麼難事。
天威衛是刺探情報起家,別人是茫茫大海撈針,他們卻是鳥歸叢林捕食。
裴醉慢慢抬眼,看見洛桓挑帷裳又出了馬車,才重重地咳了一聲,身體劇烈一顫,嘔出了一大口血。
趕馬車的府衛聽見裡面『咚』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,嚇了一跳,忙隔著帷裳問道:「大帥?!」
「...沒事,走吧。」
裴醉疲憊地坐在馬車地板上,支起雙膝與雙臂,將頭垂在臂彎之間。
他竟怕了。
怕世間那陰暗的人心手段惡意叢生,將冷芒扎在他們心上;
怕時間不夠,無法替他們滌清朝政,留下一片風雨飄搖的爛攤子。
裴醉在這晦暗狹窄的馬車中,將自己埋了起來,任自己在一片劇痛中昏迷了過去。
『許春望』的二層雅間中最大的一間,約五丈二尺寬,三丈深,四門十二窗。
牆上掛著李杜詩篇,文字崇古,激揚灑脫。
當中一張華美的長條紅木桌,圍著五六張圈椅,邊角鑲玉著金。這酒肆在不起眼處炫耀著富貴,卻又顯得風雅,不橫財。
桌上一支早梅含苞待放,含羞帶怯地立於當中,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擁著,當做詠詩的寄託。
「要我說,早梅花開,乃是不祥之兆。」一壯碩的公子用摺扇指著那梅花苞,搖頭晃腦道,「寒梅凌霜開,怎肯屈從東風暖?不詳不詳,實在是令人憂心啊。」
「今年倒霉事還不夠多?」申高陽撐著腦袋,笑嘻嘻道,「哥幾個今日來找我喝酒,想必是又遇上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,咱們兄弟,有什麼藏著掖著的?說說看。」
那摺扇公子粗壯的手腕一抖,精美的扇面山水便盡數展開,將那細膩工整的筆觸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出來。
申高陽眼睛一亮。
「你這扇子...」
「哎。」莫擎蒼笑著將申高陽的爪子輕輕擋了回去,「咱們文化人不比無腦莽夫奪人所好,行止都尊聖人言,高貴著呢。」
申高陽聽見這意有所指的話,小眼珠轉了轉。
「呦,聽這話,鵠鵬最近被人奪了心頭好,不高興了?」申高陽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,明知故問,「到底誰啊?誰那麼膽大包天,敢奪走宜昌小侯爺的東西?本世子幫你用銀子砸死他。」
「哼哼,還能有誰?」莫擎蒼不滿地合了摺扇,粗眉擠在了一起,「天下第一粗魯人罷了。」
「哦,裴粗人啊。」
申高陽一副瞭然的樣子,支著腦袋看戲。
莫擎蒼身材高大,書卷氣不濃,年幼時也曾舞槍弄刀,可惜書沒讀通,武藝也平庸,兩頭都沒落下好,這氣質便跟個夾生的白米飯一般,遠觀可以,食之難受。
可惜宜昌侯就這麼一個兒子,天天寶貝得跟個眼珠子似的,恨不得造一個黃金蓮台出來,把自己那兒子供在上面。
莫擎蒼被捧著長大,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。
在書生里屁股輕飄飄也就算了,昔年竟公然叫板剛剛得勝回朝的裴醉,挑釁地用長槍紅纓指著裴醉那高頭紅馬,口出狂言,要一較高下。
挑釁的話還沒說完,就被裴醉的馬一蹄子踹了個四腳朝天,手骨斷裂。
宜昌侯看著滿身繃帶的寶貝兒子,老淚縱橫,鬧到金殿前,痛訴著裴醉那殘暴行徑。
彼時成帝雖然忌憚一身軍功的裴醉,卻也指望著他守住邊疆門戶,於是將此事高高掛起,輕輕揭過。
裴醉奉令上門賠罪,他手捏聖旨,一腳踹開宜昌侯府,身上那金戈殺伐氣把莫擎蒼嚇得滿院子躲著跑,像個蒼蠅到處亂飛,腿也不疼了,腳也利索了。
裴醉撣了撣肩膀的灰塵,輕飄飄地丟下一句『看來小侯爺病痊癒了』,然後縱聲長笑,驚起滿院的鶯鳥。鳥兒撲棱著滿天飛,羽毛掉了莫擎蒼一腦袋,自此,『鳥窩小侯爺』名號便不脛而走。
莫擎蒼心眼不能說不大,只能說是比針尖要小。
受了這等奇恥大辱,他一直暗戳戳地等著裴醉跌落高台,然後重重捅上一刀解恨,結果人家非但沒被鳥盡弓藏,還一朝扶搖直上,做了高高在上的攝政王爺。
這一對兒活寶父子在裴醉封王那日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,腦袋上纏著白布條,仿佛故意藉機替裴醉送葬一般。
裴醉聽聞一笑了之,轉頭便給宜昌侯府送去了二十籠白羽碧眼的鳥兒。
莫擎蒼跪著接旨的時候,那鳥籠門忽得開了,呼啦啦地全往莫擎蒼臉上招呼,鳥屎鳥毛糊了小侯爺一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