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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李昀接過一隻,垂眼打量著。
那酒壺上面染著的灰塵已經將那原本的顏色盡數蓋了去,李昀吹著表面的塵土,發現塵沙下酒壺的顏色仿佛也已經褪去了不少。
「這是...」
「我那年出征前,掛在這裡,權當做得勝酒,想著要回來和你共飲一醉,誰知...」裴醉垂眼笑了,「誰知這一等,便是五年。」
李昀拔開酒塞,喝了一小口酒。
裴醉沒來得及阻止,眼睜睜地看著李昀掩著唇咳嗽起來。
他趕緊輕輕用手扣著李昀單薄的背,責備道:「都五年了,哪還能喝了。」
「味道還不錯,陳酒醇厚,回味甘甜。」李昀舌尖火辣辣的,這酒歷經多年,竟還是這般烈。
他又昂首喝了幾大口,像是想要把曾經錯失的歲月一飲而盡,辣得水色盈眸,酒氣上頭。
裴醉想從他手上拿走那酒壺,可李昀竟死死抱著那酒壺不肯撒手,甚至超裴醉抬手攏了一禮:「兄長贈,不敢辭。」
裴醉挑眉:「是不敢,還是不想?」
李昀紅了臉,抿著薄唇笑得羞慚。
「...不,不想。」
裴醉怔了怔,啞然失笑。
李元晦一貫克己守心,不肯放任自己沉溺於酒氣中,喪失理智。
只有以前被自己哄騙著喝酒的時候,醉過兩三次,後來,那人酒只喝到微醺,再不肯多跨一步,大醉一場,今日,倒是難得。
裴醉將那人軟成一灘水的身子扶到自己身前,又從腰間拿出一個極小的酒壺,半個巴掌大。
他抱著臉紅身子軟的梁王李元晦,在他耳邊輕聲笑道:「為兄常喝的,是這壺,你我換一換,可好?」
李昀擰著眉頭思索了一下,用朦朧不清的一彎眸子望著裴醉那俊朗的眉目,極為掙扎地,點了點頭,乖順地雙手捧著裴醉的小酒壺,垂著烏黑纖長的睫毛,小口喝酒,酒氣染得嘴唇水光瀲灩,極柔軟的模樣。
裴醉用手指摩挲著李昀雪白的後頸,像是在摸著冬日裡撲進他懷裡尋求溫暖的雪狼幼崽。
「你醉了。」
「醉了?」李昀望著夜空,努力想要抬起手臂,卻因為渾身無力而動彈不得,只低聲喃喃,「醉後...不知天在水,滿船清夢...壓星河。」
裴醉握著他的手,遙指遠方杳杳銀漢。
「想去那裡?」
李昀微微睜開雙眼,澄澈的瞳孔倒影著皎月,卻搖了搖頭。
他緩緩收回了手,用酸軟的手指,輕輕戳著裴醉的心口。
「想去這兒。」
裴醉烏黑幽深的眼眸中映著李昀那極認真與期待的表情,他心口微微一疼,喉嚨間竟有些酸。
他用手溫柔地握著李昀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,嗓音喑啞:「你已經在這兒了,還想去哪兒?」
「真的?」李昀頭有些暈,回握著裴醉的手,身體微微搖晃,一貫清冷溫緩的聲音有些含混,「不...你騙我...你總是騙我...」
裴醉將他抱上了自己的腿,用披風將那醉醺醺的人仔仔細細地裹了起來,雙臂鎖著那纖細的腰,在他耳邊低聲道:「今夜,我不騙你了。」
「真的?」李昀忽得雀躍了起來,那含糊的聲音也微微上揚。
「當然。」裴醉笑。
「什麼...什麼都可以問?」李昀輕輕敲了敲昏沉的頭,似乎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。
「嗯,問吧。」裴醉抓住他的手,用滾燙的聲音在他耳邊道,「今夜,為兄對你絕對誠實。」
李昀那眉頭擰得很緊,仿佛有千萬個問題,不知從何問起一般。
「急什麼,慢慢想,夜還很長。」裴醉替他攏著披風,只露出一張泛著酒氣微紅的小臉。
李昀用溫熱的手抓著裴醉的手臂,憋了半天,擠出來一個問題。
「長公主殿下,為什麼給你起名字叫阿醉?」
裴醉千算萬算,沒料到縈繞在李昀心頭最大的問題,竟是這個。
他有些哭笑不得,卻仍是認真解釋道。
「二十六年前,父親親率一支騎兵夜襲,取了敵將首級,因此士氣大漲,他下令犒賞三軍,自己也喝多了酒。那夜,便有了我。」裴醉想起鳳惜雙那咬牙切齒的模樣,沒忍住低聲笑了,「...母親說,她知道自己有孕的時候,正趕上兩軍交戰,戰事膠著。父親把她打暈了,沒讓她上陣。母親氣得罰我父親跪戰盔,讓他徹夜賠罪。」
李昀呆怔了一會兒,噗嗤一聲笑了出來。
「是啊,為兄也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寫著不合時宜,自出生起便是個錯誤。」裴醉笑。
「不是錯誤。」李昀努力地搖了搖頭,用力地抓著裴醉的肩,十分認真,甚至是虔誠地仰起頭,溫聲道,「兄長生來...便是瀟灑肆意之人,這輩子註定要喝烈酒,降烈馬,文治天下,武定山河,活得轟轟烈烈,如焰炙盛。若,若兄長不曾來這人間一趟,這紅塵歲月就太寂寞了。」
裴醉心口一燙。
他把李昀抱進懷裡,把臉深深埋進他肩上。
那人身上的書墨香氣,清酒灼熱,與血脈一同跳動著,他那心底如浪潮一般的情感幾乎是悸動難耐了。
「李元晦,我有些捨不得死了。」裴醉聲音微啞。
李昀反應有些慢,怔怔抬頭,思索了片刻,忽得眼圈紅了。
「你病得很重,是不是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