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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李昀被驀地拽進了那個堅實的懷抱中,頭腦有些發懵,一時沒反應過來,沒有掙扎,也沒有將他推開。

    「沒站穩。」裴醉在他耳邊低聲笑道,「借我抱一下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側臉蹭著那柔軟的衣袍與溫暖的胸膛,鼻尖沒出息地酸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原來,他已經離不開這個懷抱了。

    「借來的,要還的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輕聲回嘴。

    裴醉怔了一怔,低低笑了,那笑聲與胸腔共鳴著,低沉而爽朗。

    「原來...」

    「我沒有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耳根紅了,倔強地撐著最後一絲尊嚴,不肯鬆口,不肯承認自己這般輕易便消了氣。

    裴醉微微退了半步,迎著秋風,展開雙臂,那對襟大袖被夜風吹得微揚,朗聲笑道:「李元晦,過來,為兄讓你抱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靜靜地抬步,從裴醉身旁繞了過去,大步向前走著,越走越快,不敢去面對自己那幾乎要藏不住的感情。

    「慢些,急什麼?」那人慵懶含笑的聲音高高拋在空中,如絢爛的煙火一般,砰然響徹夜空,「莫非,元晦不想要抱,想要背?」

    「裴忘歸,你閉嘴。」李昀咬牙切齒地小聲擠出一句話。

    裴醉快走兩步,拽著李昀的手臂。

    「好了,別惱。今夜是望月,十五了。為兄帶你去看月亮?」

    李昀怔愣了一下,無奈道: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可惜了。也不知道當年是誰,拽著為兄的衣袖,哭著讓我帶著出宮去看月亮。」裴醉話尾微微挑起,惹得李昀又是臉一紅。

    「那是...幼時不懂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?」裴醉抬了抬眉,一步步將他逼到了磚牆根,「現在不想跟為兄一起賞月了?」

    兩人離得很近,在這方寸逼仄間,呼吸交纏,目色灼灼。

    李昀心湖猛地墜了一顆石頭,漣漪晃得他目眩神迷,這簡簡單單一個『不』字,卡在唇齒間,怎麼也說不出口。

    裴醉在他面前蹲了下來,右手在李昀腿窩輕巧一捏,李昀還沒反應過來,膝蓋便一麻,整個人又撲在了裴醉寬廣的肩上。

    「抱著我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睫毛微顫,緩緩將手環在了那人頸前。

    這人每次都用同一招,偏偏讓人抵擋不住。

    「你病了。」李昀只覺得那肩背已經瘦得有些硌手了,他心口一顫,用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寬廣的肩,「放我下來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慢慢起身,笑著說道:「沒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城內已然宵禁了,不該大張旗鼓夜半出行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帶你繞開巡城軍士。」

    「...」

    李昀知道,那人若下定了決心,任別人再說什麼都沒用。

    他既無可奈何,又隱約有些期待。

    「...若撐不住,便將我放下來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目光一緩:「好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沒見過承啟宵禁後的夜。

    從前的皇四子,是被困在皇城高牆內的囚籠之鳥;曾經的梁王,是沉默於官海權途的閒散王爺;貶謫後的李昀,終於成為了他自己,卻五年無緣踏入承啟。

    今夜,他被裴將軍背在肩上,將層層鎖鏈與禁錮都拋開,一路躲著巡城的天威衛,隱在夜幕里,一點點朝著皇城根下承啟最高的瞭望高台而行。

    木頭架子高高壘成的瞭望台,有士兵徹夜鎮守,而四角火焰不息,柴火噼啪作響。

    「早就想帶你來這裡,可惜,以前總是忙,便錯過了。」裴醉扶著木架子,擦了一把汗,被靠著城牆,低咳了兩聲。

    「以後還有機會,為何非要今夜來?」李昀蹙了蹙眉,抬手替他擦去下頜掛著的汗珠。

    「嗯,非得今夜才行。」裴醉輕輕笑了笑,「畢竟,每月就一次十五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還想說什麼,裴醉卻攔腰將他抱了起來:「別浪費時間,抱緊我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環著裴醉的腰,輕輕將頭貼在他肩頭。

    裴醉低低呼出一口氣,眼神微微凝起,從城牆根借著木頭架子的間隔與縫隙,一步一踏,一躍一縱,曾經輕易便能攀上的高架,現在幾乎要拼盡全力才能抵達。

    兩人一步步將燈火繁華踩在腳下,仿佛指尖輕觸便可懷攬明月。

    李昀心口跳得厲害,那心跳聲輕易便被裴醉聽了個一清二楚。

    「怕了?」

    「不怕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將他抱得更緊,兩人悄然落在瞭望平台下那木頭三角壘成的極小區域,靜悄悄地,沒驚動任何巡邏軍士。

    兩人被木頭框擠著,摩肩蹭頸,幾乎貼在了一起。

    裴醉左手攬著他的腰,時刻怕他掉下去。

    李昀在一片黑暗與逼仄狹窄中,終於能放心地依偎在那人的懷裡。

    承啟的萬千燈火,被夜色罩得朦朧。

    寒月長風,星點微光,天上有,地上也有;這流光夜色映著紅塵人世,他們仿佛在天地縫隙,用彼此手心的溫度感受著時光的呼吸。

    兩人沉浸在夜色里,那柔和安謐的月光灑在彼此身上,仿佛肩上凝了霜,發上落了雪,卻溫柔地不曾留下半點寒涼,只灑下心上一片純白。

    他在裴醉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,慢慢地呼吸,時間走得緩慢,慢到仿佛能抓住指縫間時光的流逝。

    「你以前常來這裡?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每次被你父皇罰完以後,我便來這裡躲起來喝酒,醉個一兩日,你父皇也找不到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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