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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罷了。」裴醉拉著李昀的手,替他暖著,轉身吩咐在不遠處候著的天威衛,「拿一個手爐和披風來。」
李昀指尖微微發顫,卻被裴醉那溫暖的手掌撫平了顫抖。
「走吧,梁王殿下,讓為兄再替你擋一回雨。」
裴醉溫柔地握著他的手,與他共撐一傘,大雨同行。
天威衛掌管的詔獄與大慶同歲,歷經百年,積威深重。
即使一度被司禮監壓得抬不起頭,又歷經成帝那般刻意疏遠壓制,詔獄與天威衛的惡名依舊遠揚。
被裴醉捏在手裡三年,正好算是臭味相投,相互昭彰。
裴醉和李昀穿過幽長甬道,牆上火光瑟瑟作響。
磚牆已經看不出原色,上面層層印著新舊交疊的血跡,張牙舞爪地貼在牆面,鎮守著一方監牢。
裴醉蹲下查看牆根的屍體。
那人脖頸處的刀痕凌亂,血肉翻卷,猙獰著死去。
「宋之遠急了。」裴醉隨意翻了翻那人身上的腰牌,低聲嘲笑著,「有膽子喝別人的血,沒膽子承擔這罪責。真不知道該說他膽大包天,還是膽小如鼠。」
李昀被裴醉護在身後,站在半步遠處,看見那斷臂的扶寬身著天威衛的飛雁服,手中的飛雁刀刀刃上暗紅血跡猶在,老老實實地站在詔獄同僚中。
「扶寬,該磨刀了。」裴醉用匕首翻著傷口,手指一勾,新晉的天威帶刀總旗扶寬立刻蹲下,撅著屁股,努力地瞪著那一團血肉。
「還有,若是他從側面撲過來,你便該順勢反手一刀橫抹脖子,而不是這麼慌張地左劈右砍。一刀能解決的事,絕不用兩刀。」
「是,殿下!」扶寬目色鋥亮。
「這一路上,遇到幾批死士?」
「不多,也就三批。」扶寬朗聲自豪道,「兄弟們武藝都高強,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!」
「出去守著吧。」裴醉虛虛揮手,幾個呼吸間,天威衛兩隊十人整齊退出,空留詔獄內一地靜寂。
宣承野臉上被鞭子劃了兩三道,看著慘烈,其實傷痕都在表面。
「宣參將。」裴醉坐在對面木椅上,閒適地將手臂搭在木桌上,宛如正坐在錦繡堂前聽小曲兒,不緊不慢道,「你可有什麼要對本王說的?」
「進了詔獄才知道,天威衛和王爺的惡名,果真都是以訛傳訛。」宣承野昂著頭,咳了一口血,「這鞭子打得太輕,連賈總兵隨便踹的一腳都比不上。」
裴醉用手指尖輕輕地扣著木桌,並不說話。
那『噠噠』清脆的聲音如同催命符一般,一下一下地震在宣承野的耳膜里,開始,他還能淡然不理,後來,臉色一點點的難看起來。
「宣承野,本王要什麼,你知道。」裴醉慵懶地靠在紅木椅背上,手臂隨意搭在一旁,漫不經心道,「別跟我兜圈子,我沒什麼耐心。」
宣承野身體顫了一下,手腕上的鐵鏈輕微地響著。
「賈厄對你動輒打罰,好事沒有你的份,背黑鍋全讓你來。以你之才,竟肯在他手下蟄伏多年,替他當牛做馬。想必是賈厄握住了你的死穴,你逃不掉,也走不了,是嗎?」
宣承野蒼白地笑了一下:「殿下何必抬舉末將。」
「能把賈厄走私之事順藤摸瓜打探得一清二楚,將本王埋在甘信水軍的人挖了出來,甚至配合本王模仿賈厄筆跡,盜取賈厄官印,偽造信函,這可並非常人能做到的。」
宣承野咬了咬下唇,那喉間極小的喉結微微顫了顫:「還要多謝殿下請少贄派人來支援。」
裴醉擺了擺手。
「本王已經保下了你,承諾過的已經一分不少的做到了。怎麼,宣參將以為,什麼都不說,本王便能讓你活著出詔獄了?」
宣承野那清亮雙眸卻定定地看向裴醉。
「末將今夜才知,殿下並非嗜殺之人,有謀有策,定不會濫殺無辜。」
「可我沒有時間了。此事,今夜必須做結。」裴醉淡淡笑著,笑意卻不達眼底。
「我說了,王爺便信嗎?」宣承野唇上乾裂出血,笑得狼狽又痛苦,「我肩上可壓著一萬同袍的性命呢。」
裴醉驀地收了笑意,向前壓著身子,冷冷道:「海船炸裂,一萬水軍屍首沉在海里,被炸得稀巴爛,死後連故土也不能回。你以為,你憑什麼跟本王討價還價?」
宣承野臉色猛地發白,咬著唇,鐵鏈錚錚發顫,汗水混著血液淌進囚衣中,呼吸急促。
海船炸裂時的驚天巨響與血肉橫飛每日每夜地折磨著他,同袍上一刻還在朝他微笑,下一刻,胳膊腿都被炸得四分五裂,血糊了他一臉,粘稠又膽顫。
裴醉握起桌上的匕首,眼神一凝,猛地擲出,宣承野左手綁著的層層鐵鏈一寸寸斷盡,清脆落地。
宣承野手臂失去捆綁,身體落了空,毫無力氣地立刻向前撲倒,膝蓋重重撞在詔獄坑坑窪窪的碎石地面上,血肉筋骨都疼。
「自責夠了嗎?」裴醉起身,踩著那凌亂的乾草走到宣承野面前,用匕首輕輕抬著他的下頜,一字一頓,冷冷道,「宣參將,宣姑娘?」
宣承野猛地抬起頭,臉色煞白,不敢置信地顫著瞳孔。
「你...」
「本王很忙,沒空聽那些悲慘的身世,也沒空追究你混入軍營。」裴醉匕首卡在宣承野那極小的喉結處,眼神冷冽到無情,「我要的東西,拿出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