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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可他沒有辦法,漸輕不了那人的痛苦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苦海里浮沉。
方寧紅著眼睛坐在床邊地上,邊抽泣邊翻著古籍醫書,手不肯釋卷。
「還看?」
方寧猛地抬眼,看見裴醉慢慢張開了眼睛,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,烏黑的鬢髮裡面藏著冷汗,整個人像是水洗過的似的。
「殿下,你醒了??」方寧扔了手裡的古籍,輕輕挽起裴醉的中衣袖口,露出削瘦的手腕骨,輕輕按著那人的手腕脈搏,又害怕又擔憂。
「你腦子就是看書看壞的。」裴醉的嗓子啞得像是被砂石磨過,已經聽不出平日的醇厚低沉。
「我不看了,不看了。」方寧小心地將他的手臂塞進薄被下面,卻摸到了濕漉漉的被褥,是被冷汗浸透的潮濕。
「殿下...」
方寧咬著嘴唇,跌坐在床邊,抱著膝蓋哽咽著。
「哭什麼?」裴醉疲憊地閉上了眼,四肢百骸又麻又疼,就像是枯萎的老樹被萬千白蟻啃咬一般,「今日這反噬...是因為酒?」
「不全是。」方寧抽了抽鼻子,「酒氣入體,與藥性相衝,『蓬萊』它便瘋了。不過也是因為殿下身體虛弱,再加上今夜好像又聞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毒,結果,就一發不可收拾了。」
「是麼。」
聽得裴醉淡定的回應,方寧煩悶地撓了撓頭,仔仔細細地號著脈,時而疑惑時而思索,又在本子上記著脈象,如此反覆多次,裴醉緩緩抬了眼皮,問道:「做什麼?」
「以前,沒人能扛下『蓬萊』這麼厲害的反噬。」方寧大著膽子說了實話,「所以,我覺得殿下不是人。」
「...滾蛋。」
方寧又聽見了裴醉熟悉的罵人聲,即使有氣無力,卻也心頭一寬,眼淚沒繃住,轉身開始嘩啦啦地淌,淚眼朦朧間,看著桌上那幾隻瑟瑟發抖的兔子趴著四腳縮成一團。
劊子手方大夫喃喃自語道:「放心,我不會在你們身上動刀子的。」
裴醉瞥了他一眼。
方寧抿了抿嘴,內疚道:「我努力不發瘋。」
裴醉撐著換了身乾淨的衣服,靠在床頭半坐著。
項岩扣了扣門,便帶著扶寬進了殿。
裴醉撐著額角,看著扶寬那裹得嚴嚴實實的狗熊爪子,淡淡笑了:「沒出息。既然要說謊,怎麼不說個大一點的官位?一個總旗就夠嚇唬人了?」
「夠了,夠了。」扶寬漢子看見裴醉的憔悴病容,眼睛都紅了,嘴卻仍是一樣的甜,「殿下門下當個要飯的也夠出去嚇唬人了。」
裴醉邊咳邊笑。
扶寬也跟著笑,只是眼底有些水色,不輕易看,看不出來。
「既然話都放出去了,那你就去詔獄當差吧。」裴醉接過項岩手中的天威衛身份牌,方孔圓形的鐵令牌上面畫著一隻振翅翱翔的大雁,「天威衛里也不是鐵板一塊,誰都想向裡面安插人手。你要小心留神,若能拔出暗樁自然是好,如若不能,也不可輕信他人。」
「是。」
扶寬躍躍欲試,全然忘了自己的熊掌根本握不住令牌。
項岩輕聲笑了,與裴醉對視一眼,上前幫著左支右絀的扶寬將令牌收進了袖口。
「去吧。」
裴醉只說了幾句話,便沒了什麼力氣,眼前一陣陣發黑,抿著唇緊閉雙眼,努力抵過這天旋地轉的眩暈。
方寧趕緊給他塞了一丸保心丹,又加塞了幾丸大補的藥。
「殿下,睡吧,別再操心了,否則一會兒再發作...」
項岩溫和的笑容又碎了,手掰得咔咔響。
方小軍醫的烏鴉嘴,乾脆縫上好了。
裴醉悶咳一聲,血腥氣浸得滿嘴都是,不過好歹胸口阻塞的氣順了些。
他勉強抬眼,朝著項岩道:「胡射和魯正手中的虎符收回了嗎?」
項岩從腰間掏出三半冰涼的虎符,又掏出三塊同樣花紋材質的虎符,兩兩相合,表面看著嚴絲合縫,可若仔細看,那金戈虎紋有著細小的差別,並非全然匹配。
「他們偽造虎符,今夜調兵抵抗之事,看來早有預謀。」
「呵。」裴醉冷淡嗤笑,「知道本王沒死成,又親眼看到他手下的腦袋,宋之遠那個膽小的,沒嚇出卒風,當場鼻歪眼斜?」
項岩猶豫了片刻,還是如實回稟了。
「...梁王殿下出手,保下了宋之遠。」
裴醉聞言,只慢慢地閉上了眼,許久沒說話。
項岩沒敢多話。
他知道將軍對待梁王是不同的,這件事其中的是非對錯並非他能置喙。
「...明日,你親自去幫著子奉料理三大營的事,拔出軍中釘子,整頓軍紀,清點人頭,盤查帳目。這些在赤鳳營里你做慣了,都熟,有你跟著子奉身邊照看,我放心。」
「可大帥,你如今的身體...」
「我在府里,沒什麼事,你去吧。」
「...是。」
「...你幫我個忙。」裴醉轉向方寧,抿了抿唇,低聲道,「今夜把府里的秋露白都收拾出來,讓項叔明日一同帶到南郊,送給明鴻。」
方寧先是一怔,又是一喜:「殿下終於要戒酒了?!天吶,殿下終於想明白了!你這身體哪能喝酒啊,這...」
裴醉沉默聽著方寧的嘮叨,半晌,低聲道。
「我豈敢以酒傷身耽誤國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