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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別瘋了。」裴醉用冰涼顫抖的左手捏著方寧的肩胛骨,嘶啞著嗓音低吼道,「清醒一點。」
方寧忽得身體一震,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,喃喃道:「是了,不吃這藥你會死,可吃了這藥你還是會死...我該怎麼辦...爹,我要怎麼改良方子才行...」
裴醉痛得要說不出話,而眼前的方寧又陷入了癲狂,根本聽不懂人話。
他頭垂在彎曲的雙膝上,雙臂用力抵著那鑽心的劇痛,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嘶啞的氣音。
「...來人。」
方寧的院子,裴醉一貫是不許任何人進的。
項岩早就聞風而來,只敢候在門口,焦急地攥拳,就等裴醉一聲令下,三步並做一步沖了進去,將裴醉扶了起來,在他耳邊低聲喚著:「大帥!」
裴醉抬起冷汗淋漓的臉,面無人色地攥著項岩的肩,聲音發顫:「鎖院門。」
項岩立刻跑到院前,正要甩上木門,可門口的護衛卻焦急地奔了過來,壓低聲音稟報導:「項管事,出事了。」
「什麼事?」項岩就算心中有千般焦急,可面上仍是一副溫和平易近人的模樣,只是語氣比平時要略急促一些。
「千軍營和乘攆營將領帶領手下士兵,公然與申大公子相抗,隱有譁變之意。」
「什麼?!」項岩比尋常百姓更懂得士兵譁變的可怕,再也掛不住笑臉,肅殺之氣從那挺直的腰背中隱隱散了出來,「...我會轉告殿下。」
項岩馬不停蹄地奔向跌坐在垂花廊里的裴醉,低聲稟報著。
裴醉抖著冰涼的手指,拼盡全力扯下腰間令牌,塞進項岩的手裡,強撐著斷斷續續地吩咐著:「調巡城軍士...守住皇城,恐有人趁機作亂...呼...呼...找兵部廉成平,讓他牽制住宋之遠...讓子奉儘量撐住,再派人去找神火營指揮使...我...」
話說了一半,裴醉忽然痛苦地攥著胸口的衣衫,冷汗大顆大顆地滑了下來。
「大帥,你...」
項岩的話被生生卡在喉嚨里。
對面毒發難忍的人終於一口鮮血噴涌而出,身體驟然失了力氣,倒在一旁,痛苦不減,可已經沒有力氣與之抗爭。
那雙鳳眸中的深邃瞳孔微微散著,睫毛毫無意識地顫了顫。
那人仿佛一塊破碎的白玉,皮膚下的青筋虛弱地流淌著,不知何時便會停止流動與掙扎。
「大帥!!」
項岩眼睛都紅了。
這些年,他眼睜睜地看著裴醉一步步走向衰弱,如今不僅再不能提刀縱馬,連好好活著都是一種奢望。
鐵血漢子壓著哽咽,又低喊了一句。
可這呼喚沒能拉住裴醉不斷下墜的意識,他無力地閉上了眼,血跡不斷從唇邊淌了出來。那溫熱粘稠的血液沾了項岩滿手掌,那逐漸變涼的溫度讓他清楚地意識到,裴醉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,阻不住的死亡幾乎要擊垮了項岩的腰背。
他似乎一下便老了十歲,從地上一把扶起昏厥的裴醉,腿竟然微微打著顫。
項岩咬了咬牙,將他扛在肩上,一腳踹開方寧的屋門,被屋內那些兔子腦仁、破碎屍首、還有遍地鮮血給驚了一下。
不怪大帥不准別人踏足。
這驚世駭俗的畫面,恐怕傳出去,方軍醫便要變成方家第二個巫蠱之醫。
項岩見方寧仍是抱著兔子屍首怔怔發愣,他粗壯的手臂一揮,重重砸在了方寧的肩上。
「方軍醫,救人!」
方寧被劇痛砸得頭暈眼花,總算把出竅的魂兒給拽了回來。
他低頭看見自己手裡軟又冰冷的兔子屍體,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,把那玩意兒直接甩到了項岩臉上。
五大三粗的漢子頂著一隻奇形怪狀的死兔子,氣得渾身發顫,如同岩漿迸發一般紅了眼睛。
膽小如鼠的方大夫都快哭了。
「項叔,項叔,我不是故意的...」
「救、人。」項岩撥開臉上的兔子,拎著方寧的衣領,紅著眼,氣勢迫人。
「是,是。」
方寧忍著噁心,使勁擦了擦手,哭著替裴醉把了脈,被這脈象驚得差點坐不住。
「為什麼要喝這麼烈的酒?!」方寧嗅到了裴醉身上的酒氣,一邊哭鼻子一邊下針,「殿下前段時間幾乎日日吃『蓬萊』,本就不好的脾胃都快碎了,哪裡能承受得這麼重的酒氣啊?!再加上這毒發迅猛...完了完了,殿下要是撐不過去可怎麼辦...」
項岩轉頭就走。
他怕再不走,就忍不住想給方寧來一錘了。
他急匆匆地出去,在湖邊撞見躺得四仰八叉的周明達。
老頭子以天為鋪蓋地為枕席,晃晃悠悠地吟詩作對,好不逍遙。
「周先生!」項岩正琢磨著裴醉的吩咐,看到了衣冠不整的老先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猛地沖了過去,壓著額角的汗,將事情略過幾分,撿能說的說了。
「今兒這事兒,十有八九是宋之遠那個老小子搞出來的。裴小子讓你去兵部找左侍郎廉成平,你去了就說,京營兵權分割不清,需要左右侍郎協助處理兵部兵權交接。哦,對了。裴小子書房裡有京營屯田的田冊,一起帶上,扔到兵部面前。記住,擺足了狗仗人勢的氣勢,該砸就砸,最好把整個兵部都叫回來挑燈夜戰,別怕折騰人,反正有裴小子替你兜著,沒事。這樣一來,宋之遠自顧不暇,我看那個老小子還怎麼出陰招。」老先生捻了捻須,順便罵了裴醉兩句,「臭小子,話都吩咐不明白,還派人出去辦什麼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