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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這『許春望』並非平民遊樂之所,而是專門供給大官權貴結交享樂的風月之地。
而這酒肆背後之人,正是文林世子,申高陽。
世子爺耽於享樂,從小便混跡在酒池肉林間,與富家子勾肩搭背,狐朋狗友一堆。雖是質子,可家財萬貫,又得文帝刻意的寵愛,自是紈絝猖狂。
三年前,春日杏花飛滿地,沖天香陣透承啟,文林世子便重金砸了一棟酒肆出來。又一擲千金,請書法大家題了三個大字,附庸風雅。
這一題,便將整座閣樓的奢靡基調定得死死的,再無百姓敢踏足此地。
門口小二身著碧色綢衣,頭戴方巾,腰間甚至還點綴了碎玉,一身行頭也是價格不菲。
見裴醉李昀二人緩緩而來,立刻機靈又恭敬地將二人迎進三樓北向的玄武閣。
「你們東家呢?」
小二微微欠身,笑得不卑不亢:「稟王爺,世子今日去南郊草場尋大公子,現在還未歸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裴醉看向李昀:「今日來得不巧。」
「無妨。」李昀搖搖頭,「日子還長,相見有時。」
「好。」
裴醉坐在紅木圈椅上,看見桌上早就備好的一壺秋露白,喉結滑了滑,可終究還是沒有伸手去拿。
「真是。」裴醉別開了眼,笑罵道,「非要擺在這裡礙眼。」
李昀眨了眨眼。
他第一次看見有酒不喝的裴忘歸,頗有一種新鮮之感。
「忘歸,你不喝?」
「嗯。」裴醉轉而盯著李昀,目光比酒濃稠醇厚,眸中含笑,懶懶道,「有元晦在,我還喝什麼酒?」
「這話怎麼說?」
李昀剛問出口,便後悔了。
他不該給裴忘歸借題發揮的機會。
果然,裴醉悶笑一聲,伸出指尖一挑,輕輕撥開李昀胸前大氅的系帶,那狐狸毛大氅便順著李昀的肩膀滑了下去。
「元晦以前怎麼勸我戒酒的來著?」
裴醉用手攥著那衣服,飛眉微揚。
「酒中賢聖得人傳,人負邦家因酒覆。」
「為兄不敢做因酒誤國之人,只好...」他念得極緩慢,唇角漾起一抹微笑,「...酒不醉人人自醉。」
李昀心口又開始狂跳。
他一把拿起那桌上的一壺酒,自顧自地倒了一杯,昂首便盡數喝了下去。
「咳咳...」
淡然悠悠的梁王李昀何時這般倉促地灌過酒,這辛辣之氣立刻便湧上了頭頂,眼淚順著眼尾便滑了下來。
「急什麼?」裴醉替他抹去那淚水,「好好喝酒。」
李昀嗔怒地瞥了他一眼,不輕不重地擱下手中的酒杯。
「不喝了。」
裴醉頗有些可惜地望著那壺中清酒,食指一彎,輕扣桌面。
早就等在門外的小二手中端著熱氣騰騰的精美菜餚,一道道地呈了上來。
都是些李昀曾經喜歡吃的清淡小菜,最後呈上一道鳳尾酥,內嵌金菊花瓣,外層面酥盤旋,糖霜灑在上面,如同秋日早霜,精緻地一碰即碎。
「吃吧。」
裴醉將那鳳尾酥推到李昀面前,支著手肘,淡笑著看他。
李昀五年沒碰過這些精緻吃食,現在再看這奢靡,不由得無聲嘆了口氣。
「元晦,就算你節衣縮食,也不可能解天下所有窮苦百姓之難。」裴醉食指輕輕扣著桌面,「不要學老頭子那些沒用的文人做派,聽為兄的。只有喝酒吃肉的人,才能救天下吃糠咽菜的人。」
李昀用筷子夾起那道鳳尾酥,小口咬了那爽脆的面酥。
他抬眼,看著裴醉微笑的雙眸,微微頷首,亦笑了:「是。謹記朱門酒肉奢靡,不忘路旁凍死骸骨。」
「梁王殿下這般剔透聰穎,為兄實在是不想放你入朝。」裴醉支著額角,頗為發愁,「我怕這大慶最污穢的地方,染髒了你的心。」
「兄長赤子之心依舊,可見,這區區朝政也不足為懼。」李昀軟綿綿地笑著將裴醉的擔憂和勸退原封不動地擋了回去。
「不再考慮考慮?」王安和那副心有圖謀的麵皮在裴醉腦海深處轉個不休,他不自覺地轉著手中的銀箸,微微蹙了眉,「元晦,眼看你涉足泥潭實在非我所願,你...」
「不考慮了。」
聽得李昀溫和又堅定的回應,裴醉只能無奈笑道:「行了,快吃,不是說餓了嗎?」
李昀捏著筷子的手又一顫,耳根泛著可疑的紅。
情慾竟比口腹之慾更要刮骨撓心。
罷了,人慾非禮勿思。
他努力壓下那些浪潮澎湃的綺思,小口小口地吃著鳳尾酥,淺淡的梅色嘴唇染著蜜糖,在燭影下看起來柔軟而剔透。
裴醉隨意吃了幾筷子,便又擱下了,只撐著頭,看著李昀柔軟的雙唇,慵懶地喝著茶,仿佛真是美色當前,無心飲食。
李昀聽見對面銀箸擱下的細碎聲響,抬眼看見裴醉又放下了筷子,蹙了蹙眉:「忘歸,你還是沒胃口?」
「秀色...」
「裴忘歸!」
「好了,我吃。」
裴醉在李昀審視的目光下,又抬手吃了兩口,慢條斯理地,一口要嚼半天,吃了幾口,臉色便不大好看。
李昀重重擱下了筷子,目色發沉。
「你,到底怎麼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