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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而且,茶馬司早已是明日黃花了。蘭濘和大慶多年交戰,父皇曾想要重啟以茶換馬的交易,可百官不允。」李昀輕聲道。
裴醉瞥了王安和一眼。
「當初,站出來急得跳腳的人,可是禮部的諸位大人。說什麼有違大國尊嚴,怎可向蘭濘彈丸小國低頭交易。」裴醉轉著大拇指上破碎的青玉扳指,微微笑了,「王首輔,作為清流頭子,對大慶連年征戰,百姓受戰火之累,不想說點什麼?」
王安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,嘆息著沒有說話。
裴醉按了按抽疼的額角,不耐煩道:「泥人也有三分氣性,蘭濘本是要向大慶服軟了,可就因為當年大慶不肯接受他們的朝貢,乾脆劍走偏鋒,研究起了火器。手裡有火銃火炮,腰杆就硬多了,不必再仰仗茶馬交易來仰人鼻息。」
閣內靜了靜,李昀看向裴醉擰著的眉峰,鼻尖擦過陽光的味道,似乎聞到了當年赤鳳營的戰火與瘋狂。
「罷了,陳年舊事,不必再提了。」裴醉目光垂在面前攤開的淮陽加急奏摺上,看清了墨痕上染著極輕的血痕。
「在朝,蓋家的狗。」裴醉扯了唇角,低聲自語,「兵部嗎。」
王安和不經意地抬眼看了裴醉一眼。
李昀敏銳地捕捉到王安和的目光,又蹙了蹙眉。
「...捐學令必須要儘早發下去了。」裴醉從袖中拿出李昀謄抄好的詔令,遞給王安和,「首輔再看看,若沒什麼問題,我便發給戶部簡尚書了。」
王安和極快地掃了一遍,眉頭褶皺也漸漸鬆開,讚許地看了李昀一眼,溫聲贊道:「殿下這五年極有進益。」
三人又討論半晌,直到斜陽掙扎著墜落在宮城高牆外,才歇了商討。
裴醉從桌角拿起那枚方正的攝政王印璽,重重落印,將這件事鏗然落定。
那小小一枚詔令,從葛欒手中一路發向戶部,過不了多久,便會如蛛網散射,向著全大慶的各個角落派發出去。
這一枚印璽,重達千鈞。
李昀親自送了王安和出閣,回來看見裴醉正靠在椅背上,左手支著額角,緩緩地用拇指揉著,眉心淺淺蹙著,看上去疲憊而不適。
「頭疼?」李昀用微涼的指尖替他按著兩側額角,略帶擔憂,「臉色這麼差,很難受嗎?」
「還好。」裴醉攥著李昀的手腕,將他拉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,輕笑道,「你呢?批了一天摺子,累了嗎?」
「不累。」
「好,我送你回府。」
裴醉正要起身,可身體卻微微一僵,極輕地悶哼了一聲。
「怎麼了?」李昀一驚,抬手胡亂地摸著裴醉的心口,「哪裡疼?」
「君子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啊,梁王殿下。」裴醉看著李昀因慌亂而皺成一團的眉目,不由得啞然失笑,「還有,這鎖眉頭,可不是什麼好習慣。」
他身體微微前傾,兩人幾乎鼻尖相貼。
李昀的心跳快要將耳膜震破。
「你...你沒事?」
「嗯,坐太久了,腰抽筋了。」裴醉淡淡一笑,用二指揉著李昀的眉心,聲音強硬而溫柔,「鬆開。」
那人指尖輕觸,如春風掠湖,盪起漣漪,酥麻又微癢。
李昀喉頭滑了滑,對上裴醉含笑的眸子,仿佛心臟被什麼狠狠戳了一下,從頭麻到腳,耳根熟透。
他不再抗拒這心動如潮,只緩緩伸出手臂,環住那人削瘦的腰,將側臉擱在那人肩頭。
梁王李昀掙扎了許多年,終於一朝拋卻了世俗禮數後,反而獲得了難得的心安與熨帖。
「...兄長。」
李昀鼻尖縈繞著那人身上乾爽而灼熱的味道。
他曾經一直不知道這味道究竟是什麼。
直到他遊歷三年,途徑河安。
那裡的黃沙漫天被長風裹挾,腳下的鬆軟沙塵在烈陽下曬得噼啪作響。
熱浪一陣陣打在李昀的臉上,噎得他頭暈目眩,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,忽然明白了,裴忘歸身上的味道,是來自骨子裡的灼熱,不羈和抗爭。
「...忘歸。」他又喊了一聲。
裴醉眼眸藏著溫柔,輕輕摸著李昀的後腦,帶著鼻音含笑應了一聲:「嗯?」
李昀緩緩收緊雙臂,沒回答。
「怎麼了?」
裴醉用左手捧著李昀的側臉,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涼,抵在李昀微燙的臉頰上,激得那小王爺身體極輕地一顫。
「我...」李昀喉結一滑,盯著那灼灼的瞳孔,幹著嗓子,怔怔道,「...我餓了。」
第51章 籠中鳥
剛入夜,街上人摩肩接踵,喧鬧地如同白日。
街邊的桑樹掛滿了大紅燈籠,熱烈地映著皎皎月色,似乎要將那夜色的沉寂點燃一般。
裴醉身上披了一件玄色厚氅衣,將一身紫色公服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。
他右手拉著李昀,那人肩上也披著白色狐狸毛氅衣,兩人徒步被淹沒在人潮中,連馬也沒騎。
「『許春望』?」裴醉在李昀耳邊低語,三個字清晰地傳進李昀耳中,而那些喧鬧叫賣仿佛都成了背景。
「好。」李昀點點頭。
承啟四方城,由皇城、宮城、內城與外城,四層嵌套。
『許春望』坐落於內城中心,共三層閣樓,三十六雅間。
懸掛於正門的匾額,墨痕中調了金粉,燈籠映襯出粼粼高貴之色,在夜色中沉穩而招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