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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李昀微微點頭,「那品級...」

    他正等著裴醉接話,可耳邊只有那人淺淺的呼吸聲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?」

    裴醉移開視線,淡淡笑了:「四品以下,且將來不得入中樞,不得入武職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從袖口中拿出一本空白摺子,將內容重新修改,又謄抄到了新折上。

    秋日長風,日光傾城,寥廓青天,秋雁幾行。

    李昀專注地垂首寫著奏摺,側臉垂下的幾綹青絲被秋風吹得飛揚,擋著視線。他偶爾抬手撥開那擾人的髮絲,有時乾脆便任風隨意翻飛。

    裴醉支著手肘,凝神看著李昀沉靜的眉眼,伸手,替他挽著頭髮。

    「嗯?」李昀怔怔抬眼,正好對上那人一雙含笑的鳳眸。

    「太久沒見了,總覺得元晦有些不一樣了。」裴醉頭微微歪著,用手肘支起,唇邊笑容溫和溫暖。

    「才十餘日。」李昀啞然失笑,「我哪裡不一樣了?」

    裴醉卻收起了眸中的溫柔,換上一副風流浪蕩子的模樣,用指尖挑起李昀的下頜,朗聲道:「玉樹臨風前,瀟灑美少年。逸興壯思齊飛,可上青天攬明月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呼吸顫了顫,手裡的筆險些握不住,青石桌上墨痕飛濺。

    「你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縱聲長笑,抬手輕輕揉著李昀的頭髮:「慌什麼?為兄這是誇你呢。」

    「忘歸。」李昀心裡一緊,伸手便攥著他的手腕,「你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裴醉含笑,話語微挑。

    「你...許久沒這樣了。」李昀五指逐漸縮緊,「你每次心裡越難受,笑得就越放肆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眸光一緩,輕輕拍著李昀的手背,隨便扯了個謊:「早上喝了苦藥,難受。」

    聽聞此言,李昀心口懸著的大石頭鏗然落地。

    「怪不得連吃飯也沒了胃口。」李昀艱難忍著笑意,「兄長,沒吃點甜的?」

    「走得太急,沒來得及。」裴醉攬著李昀的腰,輕笑道,「不過,現在好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從那懷抱里退了出來,用手試了試那人的額溫:「喝的什麼藥?哪裡不舒服?」

    裴醉抬了抬眉:「十全大補湯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別開眼,抿著唇角,死死忍著喉間的笑意。

    「十全...」李昀忍笑到聲音微顫,「...十全大補湯,並不苦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鳳眸微眯,輕輕捏著李昀的下頜,看見那人微紅的臉頰,用手輕輕彈著李昀的眉心:「這宮裡,敢當面笑為兄的,不多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噗嗤一聲笑出來,清冷的眉眼間染著人間煙火紅。

    裴醉眸光也藏著笑意。

    李昀再次提筆寫詔令時,眉間隱約的憂色已經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微彎的笑眼。

    裴醉起身,抬手拍了拍李昀的頭頂,斜倚在朱亭廊柱旁,望著那平湖耀眼天光,唇邊的笑意緩緩落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「寫好了。」李昀將那摺子仔細折好,鄭重放進了裴醉的手掌心中,「監生與貢生出身到底是不同,為官仕途極看重師門出身,所以,此一舉雖不能完全消除國子監貢生的憤怒,但聊勝於無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裴醉垂眼看著那詔令,「元晦不反對為兄此令?」

    「反對已經來不及了。」李昀溫聲道,「現在我能做的,就是讓扎在你身後的寒芒冷箭少一些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將那詔令收進袖中,笑了:「多謝梁王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「可是,忘歸,你怎麼會忽然想插手國子監的事情?」李昀蹙著眉,「還有,當日你傷了貢生的事...」

    「被高功鼓動靜坐的貢生,不是江南八府出身,就是多少沾了江南錢串子的銅臭氣。」裴醉冷笑,「我只傷了他們,已經算是客氣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既然大慶官場已經潰爛到了國子監里,我也沒必要顧念清流的想法了。」裴醉冷聲道,「能賣的都賣了,換點錢,去堵邊關城牆,去填運河堤壩,比撐著這一副盛世假象要來得有用多了。上月的淮陽水患,戶部好不容易從工部手裡搶了修宮殿的銀子出來賑災,可水患仍是不絕。簡鴻越天天找我哭,我也沒辦法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蹙了蹙眉。

    裴醉緩了神色,看向李昀,低聲問道:「看不慣為兄的做法吧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與他並肩而立,望向那平湖藕荷叢,半晌才道:「忘歸,其實你自己也知道,此令並非長久之計,不是嗎?甚至,連陛下將來的路,都替他想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微微側了頭,去看裴醉那副削瘦的面容,眸光一暗:「只是忘歸,這樣拆東牆補西牆,還能撐多久呢?」

    裴醉手臂勾著李昀的肩,伏在他耳畔,低聲笑著:「不用太久。有梁王殿下在,大慶昌盛,指日可待。」

    兩人四目相對,呼吸散落在彼此唇畔。

    「我...」李昀嗓子有些干。

    裴醉眼眸中壓著深沉與克制,只微微彎了唇角,便直起身子,攥著李昀的手腕,將那腳步發木的人拽出了朱亭。

    「走,去天一閣批摺子吧,順便也該見見你的老師了。」

    第50章 鬥嘴

    天一閣的青瓦飛檐歷經百年,早已浸滿了風霜滄桑。雖然現在已然成為議事之所,但歷經風雨沉澱下的翰墨文思依舊盈滿一樓。

    李昀站在天一閣門口,有些神色恍惚。

    當年與太子皇兄一同受太傅教導的場景在他眼前歷歷閃過,可最後,那溫潤的不似天家儲君的兄長,卻慘死在權臣傾軋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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