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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裴醉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雕欄畫棟外,轉了身,望著緊閉的保光殿朱色大門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
他用手將絳紫公服下擺一撩,直直地跪在了殿門之外。
「臣,裴醉,求見陛下。」
殿內無人應答。
裴醉早知李臨鬧彆扭的小性子,也沒期望小皇帝立時便能消了火氣,於是便只靜靜地跪了下去。
李臨手裡握著木刨子,坐在一堆木頭屑里,弄得滿頭滿臉的木灰。
他手裡握著一把歪七扭八的弓,沒好氣地刨著,看見那老太監弓著背進來了,冷哼一聲,一邊呼哧呼哧磨著弓,一邊努力假裝不在乎地問道:「皇兄走了?」
「稟陛下,王爺把梁王殿下送出宮了。」錢忠弓身,恭敬地答道。
「哼!」李臨狠狠丟下手中刨了一半的弓,怒氣沖沖地坐在龍床上,「朕沒讓他走,他怎麼敢走!」
錢忠唇邊笑意很淡,等小皇帝火氣上頭,才惶恐地撲到李臨面前,低聲道:「臣容稟,裴王殿下還在殿外等候,只是梁王殿下先回了府。」
李臨前幾日的舊火未消,今日又添一把新柴,盛怒之下,怒吼道:「朕不見!讓他跪!」
「是。」錢忠弓著身子,走出了殿外。
秋日地涼,寒氣順著裴醉的膝蓋一直攀上他的四肢百骸。
「殿下,不如今日先回府吧。」錢忠縮手攏袖,「若是陛下轉了心意,臣立刻便差人去殿下府上。」
裴醉臉色如冷玉白皙,他懶懶抬眼,望著錢忠那副忠心模樣,薄唇輕啟,吐出一個字:「滾。」
錢忠面色不變,輕聲應是,攏了袖便彎腰退到一旁。
步景離從宮門處回來,見裴醉跪在保光殿前的石磚上,吃了一驚,快步上前,單膝跪在裴醉身旁,焦聲問道:「殿下,發生什麼事?」
「沒事。」裴醉閉著眼,忍過一陣急疼,緩了口氣,啞聲問道,「梁王安全回府了?」
「是。」步景離沉聲道,「末將親自將殿下送入梁王府中。」
「好。」裴醉接著道,「錢忠手裡的御馬監,務必要給我盯死了。還有,查清崔家是何時與錢忠聯繫上了嗎?」
「有些頭緒。」步景離壓低聲音,「錢忠近日單獨召見了御馬監外放到江南御草場監官。」
裴醉冷冷一笑。
「找個縫就能鑽,不知道的,還以為宮裡犯了鼠疫。」
「殿下,還需要末將做什麼?」步景離瞥了一眼恭敬垂首的錢忠。
「暫時不需要,只護好陛下和宮城即可。」裴醉頓了頓,「也留神崔太后那邊。」
「是。」
「去忙吧。」
步景離盯著裴醉蒼白的臉色,猶豫了片刻,嘆了口氣,拱手告退。
天色漸晚,夕陽的餘燼燒紅了朱牆,火紅耀眼。
裴醉的唇色已經淡到青白,可仍是筆直地跪著,身形不曾搖晃。
李臨氣了一下午,那股無名火也散得差不多了。只是抹不下面子去尋他的皇兄,在保光殿裡轉悠來轉悠去,連木工也沒什麼心思做了。
「那個。」李臨清了清嗓子,奶聲奶氣地高喊,「來人啊,朕的木頭用完了。」
門口守著的太監輕車熟路地取了木材,抱著昂貴的金絲楠木推開了殿門。
小皇帝站在門口,扯著脖子,看見一人跪在夕陽光影里,看不清面容,可這永不彎折的脊背,除了他裴皇兄,再沒有第二個了。
「咳。」小皇帝朝著太監發了火,「怎麼回事,皇兄還在這,為什麼沒人來稟報朕?!」
門口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太監,簌簌發抖,不敢回嘴。
「錢忠呢?」李臨哼道,「讓他去請太醫過來,給裴皇兄看看身體。」
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去找錢忠,剩下的仍是老老實實地跪著。
李臨火氣又上頭,小糰子臉漲得通紅:「你們,還要等朕親自去扶皇兄起來嗎?!」
裴醉抿著唇,左手撐著地面,忍著頭暈目眩,推開攙扶的太監,自己勉強站了起來。
只是膝蓋早已失去知覺,每走一步,都像是踩在雲上。
「多謝陛下。」
李臨等到他走近了,才看清楚他皇兄這慘白的臉色,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「皇...皇兄...」
小皇帝嚇壞了。
「臣沒事。」裴醉努力笑了笑,扶著朱廊柱,身上的冷汗早已將中衣浸透。
「皇兄,你進來。」李臨拽著裴醉的手臂,將他拖進了保光殿,又朝外吼了一嗓子,「你們都不許進來!」
殿門緩緩關上。
裴醉單膝跪在李臨面前,從懷中拿出早已涼透的九連環和魯班鎖,溫和笑了:「臣沒有食言,給陛下帶來了。」
李臨小嘴一癟,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。
他丟了九連環和魯班鎖,撲進了裴醉的懷裡,哭得鼻涕眼淚直流,哭到打嗝:「朕害怕...朕怕裴皇兄不要朕,背叛朕...」
裴醉身體晃了晃,眼前一黑,險些倒在了地面上。
他右手向後撐著身體,把李臨抱在懷裡,無奈笑了:「不會的,臣不會背叛陛下。」
李臨吸了鼻子,把眼淚蹭到裴醉的肩上。
「這個宮裡,只有裴皇兄對朕好。」李臨抱著裴醉的脖子,低聲委屈道,「如果裴皇兄也不要朕了,那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