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頁
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駱百草呆怔了片刻,鼻頭開始通紅,用長袖子顫巍巍地擦了擦眼角:「好,好。看來,小侯爺也受了不輕的傷啊。這些年,你們辛苦了。」
李昀搖了搖頭。
「先生,我想要儘快啟程,您能否給我行針,讓我好得快些?」
駱百草微微歪了頭,頭上包著的灰色頭巾都略略歪斜,露出下面的銀髮來。
「哎呦哎呦,老朽的耳朵這些年越來越不好了。」駱百草委屈地抬袖擦眼睛,硬生生揉紅了眼角,「小殿下剛剛說了什麼?」
李昀心中焦急,卻半點不顯,只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,溫聲又問了一遍:「請先生為我行針。」
駱百草假裝聽不見,可鬍子卻誠實的翹了翹。
李昀鬆了一口氣:「看來先生同意了。」
駱百草抬手按著自己鬍子,懊惱地揉了揉下巴:「人本該遵循物理天數,不能走這些捷徑。累了該睡覺,病了該休息,這三歲稚兒都懂得的道理,卻是最有效的養生法子。你與天爭時間,天也會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的。除非,有人傻到不想活了,才這樣折騰自己呢。」
李昀聞言心頭一跳,心中縈繞著不祥的預感,腦海里全是裴忘歸強撐著病體四處奔波的背影。
莫非...
李昀猛地咳嗽起來,咳得兩眼發花,身體撐不住昏沉的頭腦,呼吸沒接上,便又昏了過去。
等他再醒過來時,身上已經被扎滿了銀針,只能動動眼睛,看見托著長鬍子在床邊打盹兒的駱百草,還有爭吵不休的向文和向武。
「要我說,公子根本不該這樣著急回去。」
向武揮了揮小拳頭,袖口挽著,手臂線條肌肉健碩,三年江湖歷練,望台死裡逃生,那孩子早已不是當初從馬棚里剛出來,連話都不會說的下等僕役。
「阿武,我覺得,如果公子想回去,那就應該回去。」
向文聲音雖稍顯猶疑,可溫柔中卻帶了一絲堅定。
「你沒聽外面都傳開了嗎?」向武不甘心地搖了搖頭,「說攝政王是故意想要置公子於死地,才讓他督運糧草的。那天,你不是也看到了嗎?公子還在那船上,他一點也沒顧念,直接向我們的船投石頭,公子差點就...」
向文搖了搖頭:「公子說過,管中窺豹,行事容易偏頗;當局者迷,更不能隨意行止。」
向武煩躁地撓了撓腦袋,那半長不長的頭髮亂成了雞窩。
他在屋裡繞來繞去,最後蹲在角落裡,委屈巴巴地抬著眼睛:「可是外面都傳開了啊。攝政王五年前聯手蓋家圖謀過公子的性命,現在攝政王過河拆橋,借蓋家的手除掉公子,然後再用這樣的罪名把蓋家下獄。」
向文也蹲在他身邊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
李昀緩緩閉上了眼。
是蓋家?
不甘心被忘歸下罪,仍想著借流言民意逼他赦免自己的罪?
或者,是高、崔兩家?
借著蓋家的事,假意替他們開罪,實則意在忘歸的攝政王位置?
又或者...
「小殿下,小殿下?」駱百草溫暖粗糙的大手摸著李昀沁著冷汗的額頭,又擔憂又責怪,「你看,老朽就打了個瞌睡的功夫,你就又開始胡思亂想了。哎呦,真是,不讓人放心的小殿下。」
李昀極輕地彎了唇角:「讓先生操心了。」
駱百草頗為挫敗地收了銀針,長鬍子一抖一抖的,比蘆葦折風還蕩漾。
「老朽啊,這輩子有許多遺憾的事兒。沒能徹底治好小殿下的身子,算是其中一個大遺憾了。」
駱百草又偷偷摸摸抹眼淚:「小殿下一個人在宮裡吃了那麼多苦,老朽還以為,封王以後,日子會好過一些。可,這...唉,老朽心疼啊。」
「先生,我不苦。」李昀眸光溫暖,努力伸手去握著駱百草枯瘦的手背,笑了,「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。」
第43章 鐵血
剛下過一場秋雨,爽朗的秋風將窗牗稍稍推開了一條縫隙,空氣中帶著露水的清新味道。
李昀聞到了這秋意濃,忍不住從床上起身,披了件狐狸皮厚氅,臉色不再那般蒼白,雙唇是淡淡的梅色,柔軟而濕潤。
他隨手束了玉冠,頭髮半披,站在窗前,緩緩拉開了木窗。
秋風拂過他身後長發,將墨發微微吹起,四散飛揚。
李昀心裡忽得被輕輕一撞。
秋風不及那人溫柔。
「殿下。」
向文輕輕敲門,端了早膳進門,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黨參黃芪粥擱在了木桌上,又將木筷與瓷勺小心地擺好。
他呼了一口氣,將雙手在衣側擦了擦,才上前去扶著李昀,輕聲問道:「公子,今日感覺怎麼樣?」
「好多了。」李昀在圓凳上坐下,小口抿著藥膳粥,端莊而穩重。
向文欲言又止,卻還是沒有說出口,抱著木盤,束手站在一旁,不言不語。
「阿文,有事想說?」
李昀輕輕地吹著熱氣氤氳的藥膳,聲音溫和淺淡。
「沒有。」
自從經歷了漕運的生死之危,向文也沒有從前那般膽小怯懦了。
他笑了笑:「殿下,阿武已經將馬車套好了,午時便可以從驛站出發回承啟。扶公子和駱先生也會一同前往,通關文牒和路上的盤纏小的已經準備好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