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頁
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他們失魂落魄地伏在瘋狂搖晃和逐漸下墜的船板上,紅著眼圈,絕望地望著李昀:「援兵呢?!」
李昀手死死攥著桅杆,忍不住心頭的悲慟,別開眼,在漫天的奔雷火聲中,極輕地說了一聲:「抱歉。攝政王只是個人,他不是神。」
扶寬向遠方眺望著逐漸沒入血紅殘陽水平面的二十餘艘糧船,心滿意足地跌坐在桅杆旁邊,累得連手也抬不起來,被搖晃的船板推向了木圍欄,後背被撞出了青紫,他笑著回首看向望台的方向。
「爹,娘,姓陳的。老子真了不起,可沒給你們丟人。」
這金玉其外的高大糧船,在火炮的侵蝕擊打下,如同枝頭蕭瑟落葉,被風雨裹挾著,拼命搖晃,即將墜落。
船身的鐵板木板早已經陷落下去,而船上也已經起了滔天的火光。
幾人貼著木欄杆,被濃煙嗆著,艱難地咳嗽著。滾滾煙火順著鼻腔向下蔓延,扼著喉嚨,窒息感愈發濃烈。
「你們不跳,老子跳!」工頭咬了咬牙,深吸一口氣,從高高的甲板上,直接跳了下去。
「別!」扶寬驚呼。
話音未落,工頭已經如重石落水,濺起水花一片。
兩個呼吸間,工頭濕淋淋的腦袋從水面露了出來,朝著趴在木欄上的舵手遠遠地招了招手。
「快跳!」他拼命喊道。
舵手擦了把眼淚,也想跟著翻身跳下去,可下一刻,水面落了重重的火炮。
眼前火光一閃,砰然炸在水面上,驚起參天白浪,波紋揚起浪潮,船身也跟著巨顫。
「老夥計!!」舵手撕心裂肺地喊。
人如蜉蝣,轉眼便無聲無息地沉在滔滔江水中,永遠沉眠。
「要死了...」向文抱緊了李昀的手臂,小鼻子通紅,「公子,向文陪你一起死,公子不哭,公子不怕。」
「公子,我想吃肘子。」向武抱著李昀的另一隻手臂,遺憾地咽了口水,「好餓。」
李昀緊緊地擰著眉,靠著桅杆,眼前天旋地轉,在一片濃煙里,已經分不清今夕何處。
忽得,空中划過一片火流星,密密麻麻地雜亂交織著,如同一張巨大的網,打散了漫天的黑色煙塵,招搖而霹靂作響地紛紛打向水面和那些黑布客船。
高高的堤壩後,豎立著一排老舊的木質投石機,以三角為底座,下有四輪,中間木臂高高揚起,尾端綁著重石,重石上裹著引火草,棉花與火藥。
那些河道工人手忙腳亂地架著投石機,按照剛才接到的吩咐,像平時累運河道土那般,把那些沉重的石頭放在長臂勺上,嘿咻嘿咻地,使了全身的力氣,幾人為一組,拉著繩子,昂首去看站在高處那錦衣大官。
裴醉站在堤壩旁的高台,望著那即將土崩瓦解的糧船,眸中映著滔天火光。
「打。」
聲音低沉有力,短短一個字,亦如火炮墜地轟鳴。
河道工立刻把繩子背在身上,拼盡全力向前拉,長木臂被猛地揚起,木紋震顫,尾端的石頭在空中高高拋出一條明亮的曲線,墜向那遠處的黑棚客船。
那漫天火石頭,如同夜空流星曳尾,長虹墜地。
舵手呆怔地看著這令人目眩神迷的飛石流火,眼淚刷得一下流了下來。
「來了,來了。」
扶寬先是一喜,後又一驚。
「喂,這船要是再不動,怕是也會被打翻。」
話音未落,航旗便被遠遠拋來的石頭打中,直接穿透了那厚厚一層硬布帆,火舌竄上木桅杆,將幡旗燃燒得火光竄天。
裴醉攥掌成拳,盯著那遠處起火的糧船,目色比暗夜還要深沉。
「大,大人。」為首的河道工沒想到這玩意兒這麼不好操控,直接朝著裴醉跪了下去,帶著哭腔道,「還打嗎?」
河道工本來在堤壩那裡喝酒架鍋吃飯,稀里糊塗地就被拉來投石頭。
聽說這些都是當年守城留下來的舊傢伙,後來有了火炮,把這些舊傢伙淘汰了,才輪到他們用這些東西來投運河道黏土。
可他們只會施工,從來沒參與過作戰,投這一輪,已經嚇得他們無所適從了。
「向左移十五步,放上更重的石塊,繼續給我打。」裴醉聲音比冰寒。
打向糧船的石塊確實少了,可本就傷痕累累的船身開始崩塌。木板陷落,旁龍骨也燒得焦黑,哪裡承受得住這般漫天火雨與重石攻擊。
「向左再移五步,打。」
「退後,二十步,打。」
「攝政王跟殿下是不是有仇啊!!」舵手被打得抱頭鼠竄,躲在桅杆後面,只覺得這船馬上就要分崩離析。
「是啊!!」向武怒了,小拳頭攥得緊緊的,「咱們殿下還在船上呢!!」
「閉嘴。」
生死關頭,玄初也不肯讓人詆毀小主子半分。
遠處的客船卻比他們毀滅地更快。
客船篷布開始起火,火舌竄天,而堆放火炮彈的地方開始砰然炸裂,船身立刻便炸飛,在江面上四散崩裂,火藥此起彼伏震天響,客船木屑如暴雨四散飛落。
剛剛還打得糧船毫無還手之力的劫匪,已經與他們的船一同葬身在運河中,只剩最後三艘船仍在負隅頑抗。
他們將船劃到那五艘糧船背後,避開那漫天石火,更加猛烈地朝著為首的糧船開火,瘋狂一般想要將搖搖欲墜的糧船徹底打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