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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舵手搖搖晃晃地爬了過來,眼眶眼眉鼻尖都紅了,哭喪著臉,搖搖頭:「不能!殿下,這船是河船,不是海船,雖然空有當年瑤船的形,卻沒有瑤船的底子,一不能抗風浪,二扛不住火炮,跑得還慢,簡直就是一無是處!!」
舵手忍了這麼多年,終於將心裡話一股腦地掏了出來,悲憤交加,甚至忍不住抹了淚:「小的祖上見過當年出海遊歷的瑤船,那般壯觀的船,就算過了七八十年,也不會被人忘記的!這船...算個屁!」
「他娘的,訴苦一個頂倆,實際屁用沒有!」扶寬扯著喉嚨罵了一句,向武躍躍欲試地踹了他一腳,那渾身濕透的舵手便咕嚕咕嚕地撞到了欄杆上,撞得腦袋發懵。
「殿下,草民自小在海上長大,見過這火傢伙,知道這玩意兒多可怕。」扶寬攥了攥右拳,「要是這船被擊沉,咱們可就逃不掉了。」
「那怎麼辦?」向武皺起小眉頭,「殿下可不能死。」
「有個辦法。」扶寬比之前要沉穩得多,在炮聲連天的震耳欲聾中,仍是字字平緩,「把船上的糧都丟掉,船上沒有那麼重的東西,自然跑得就快。再讓剩下的二十多艘船擋著那些黑布船,殿下一定能逃走。」
玄初沉聲道:「可以。」
李昀抿著唇,輕輕開口:「若是想要保下糧...」
「不行!」
玄初皺了皺眉。
這熟悉的思路和提議,他仿佛以為是小主子在這裡。
什麼都想保,就是不想保自己的命。
果然是臭味相投,一對蠢貨。
船身劇烈搖晃,李昀低呼一聲,死死抓著木欄,望向扶寬,蒼白著臉,眸中神思反而堅定:「扶公子,本王要保糧。可有辦法?」
「有。」扶寬狠狠地攥拳,又鬆開,釋然爽朗笑道,「我就知道,殿下會選這條路!」
「請說。」
「棄掉五艘船,掩護其他糧船逃走。」
「六中棄一。」李昀暗自思忖,很快便下了決定,「有多大的把握?」
「把握很大。」扶寬笑嘻嘻道,「草民雖然沒掌過這麼大的船,可是,道理都是一樣的,不怕死就行。」
「太冒險。」玄初立刻反對,聲音冷硬不容辯駁,「主子定不會同意。」
「沒有軍糧,北疆遲早守不住。忘歸若在,也會不顧一切地保下這些糧草。」李昀唇邊笑意淺淡,「再說,他會來的。我們只需要堅持到他來,便能活下來。」
「沒錯!」扶寬眼睛一亮,「殿下來了,咱們就有救了!」
玄初還想說什麼,可李昀卻緩緩抬了手。
「不必再說。」李昀衣袂被大風颳得飛揚,勾勒出一幅削瘦的身骨,笑意卻不減溫和與堅決,「一切便仰仗扶公子了。」
玄初脖頸青筋繃起,狠狠瞪著李昀。
那人身形單薄得像張紙,大風再狂一些,就能將他吹走。
可偏偏,說出來的話,做出來的事,一點都不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。
雖然和小主子的性格南轅北轍,可骨子裡都是一樣的倔強,簡直無藥可救。
扶寬看著自己左手空蕩的袖管,眼神投向了那猶自揉著腦袋的舵手,朝著李昀笑道:「殿下,這人雖然只會抱怨,但是掌舵和經驗還是不錯的,草民要借他用用。」
舵手撓頭的手一僵。
李昀清淡平緩的聲音從一片火炮聲中傳來:「若此次成功脫險,我便賞你白銀千兩,並允你入望台的航船製造廠,你可願意?」
舵手聽見白銀千兩,眼睛已經直了,又聽到自己可以入夢寐以求的航船製造廠,他直接跳了起來,一把扯下包裹腦袋的麻布,摔在地上。
生死關頭,依舊能讓人熱血沸騰的,也就剩下年少那點無知的夢想了。
「活著!一定得活著!!」
向武一手攙著扶寬,一手拉著舵手,三人跌跌撞撞地向著船舵而去。
李昀和向文也相互攙扶,只是船搖晃地厲害,走一步退兩步,有些狼狽地左支右絀,可依舊不曾停下向前的腳步。
玄初額頭青筋都快跳出來了。
他輸了。
玄初認命地大步上前,扛起李昀和向文,大步向著船舵瞭望台而去。
船舵瞭望台與船樓相對,高而開闊。
工頭擦著汗,灰頭土臉地沿著木階梯從底層船艙跑到了舵手旁邊。
「老夥計,干!」舵手興奮地朝他大吼,鷹眼閃著光,差點把工頭的眼睛閃瞎。
「你瘋了?!」工頭眼睛鼻子皺成一團,「船舷都被打成篩子了,老子都要急死了,你幹個屁干!」
「趕緊,把紅色的帆布掛上!再鳴鑼打鼓放炮,調四艘船過來,其他的讓他們趕緊跑!」
「紅色?!」工頭倒吸一口氣,「老小子你真瘋了?!」
「富貴險中求,老夥計,咱都這個歲數了,還能拼個幾回啊。」舵手其實怕得褲子都濕了,涼風一吹,涼颼颼的,可又像是打了雞血,一邊顫抖,一邊狂笑,「你趕緊,把船艙里的糧和壓船石扔掉一半,這樣跑得快!」
「他娘的,跑得快,倒得也快!」工頭啐了他一口,「我不干,你想死,自己死去!」
「我死了,你也活不了。」舵手看了扶寬一眼,破釜沉舟地向左打滿舵。
那船頭的大鵬鳥便逆著落日,披斬水波,緩緩回了頭,向著那十餘艘客船慢慢前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