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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起來吧。」裴醉手腕隨意一抬,聲音低沉有力。
「多謝殿下。」談徵直起腰背,笑道。
身後百姓又是好奇又是膽怯,頭半抬不抬,眼睛想瞟又不敢瞟。
「陛下知望台飽受水患之苦,特命本王代為巡視。」裴醉聲音隨著秋風遠遠地送了出去,「如今,堤壩已得修葺,沖毀的房屋與田地莊稼,自有談知府帶人著手重建。」
談徵沉聲應是。
「陛下萬歲!」百姓匍匐在地,激動地高聲呼喊。
李昀看著裴醉斜飛入鬢的長眉,與眸間清澈飛揚的眼神,無奈地笑了。
天子仁善,知府愛民。
攝政王,青史不能留名,不過,大抵會遺臭萬年吧。
裴醉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,笑著朝他伸出手:「本王,亦特意來此迎梁王回朝。」
談徵又欠身一禮:「恭送梁王殿下歸朝。」
百姓又呼啦啦地跪下,心中激盪,連叫喊聲也變得沸反盈天了起來。
他們不是為了梁王歸朝而驚喜,而是為這那即將拿到手的銀兩,拼了老命地喊著。
李昀瞥他一眼,搖搖頭,朝著百姓溫文道。
「請起。」
談徵起身,抬手,焦成便牽來兩匹駿馬。
裴醉不著痕跡地攙了一把李昀的手臂,用力一托,李昀便穩穩噹噹地上了馬。
兩人慢慢打馬,前後而行,出了上陽門,一路迎著天光,朝著漕運碼頭而行。
碼頭處鐵閘門緩緩而開,碼頭平坦水面處,停泊了三十艘大型糧船。
望台是水路轉運樞紐,航船建造廠特意建了大型漕船,與江南八府派來的漕船區別開來。
船身漆青,與幾十年前遠渡重洋的瑤船外形相似,只是尺寸略縮了水,縱十五丈,寬四丈,桅杆杉木,鐵梨木為龍骨,船身如柳葉,上架大鵬木雕,昂首立於船頭。
申行站在碼頭柵欄處,也是一身朱色常服,身旁新任的總漕官像只鵪鶉,見到兩王連臉都不敢抬。有沙平海的前車之鑑,他沒敢再招搖,只縮在申行身後,畢恭畢敬地拱手行禮。
他從袖口裡取出一副對牌,還有一本硬質黃皮冊子,雙膝一彎,老老實實跪在地上,將手中物事高舉過頭頂,手臂微抖。
申行從他手中拿過那副黃梨木牌,一分為二。那半個長方木牌上,左上角刻著『望台漕運司鑒』,右下角刻著每一艘糧船能承載的糧草數目。
「殿下。」申行雙手遞上木牌,「今日隨殿下出航的均為三千料船,各載兩千石米糧,共三十艘。」
平常,都是督運官與漕運官各留一半,以作為驗糧的憑證。今日,這對牌頭一回被幾位位高權重的王爺經手,連木質紋理都變得爍爍有光。
裴醉接過木牌與手冊,將那黃冊展開,大略掃了一眼,看見昨日才入倉的江南淮源府米糧,唇角微揚,含笑看著申行:「老王爺,辛苦了。」
「職責所在。」申行笑意不變,修養極好地答道。
「有老王爺這等忠直能臣,陛下也能穩坐承啟了。」裴醉掃了一眼那兩層糧船上遮天蔽日的桅杆與旗幟,還有那密密麻麻如黑豆般的船工與兵卒,在申行耳邊輕聲說著,「只是,老王爺,這船上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人吧?」
申行面色不改,連眼睛也不眨一下:「殿下說笑了,小兒的命在殿下手裡,本王可是最希望兩位殿下平安抵達承啟的人。再說,昨夜,陳指揮使不是都將船上的兵卒查了一遍嗎?」
正說著,陳琛就踩著那半人寬的舷板,腳下木板吱嘎作響,小跑了下來,甩了滿頭的汗,在裴醉和李昀面前站定,拱手恭敬道:「稟殿下,沒問題。」
「辛苦了。」裴醉拍拍他的手臂,抬眼望向那鐵閘與滾滾河浪,迎著天光,微微眯起了眼。
米糧銀錢,南富北調,全系在這滔滔運河中。
並非長久之計。
李昀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邊,輕聲道:「別急。」
裴醉回神,目光微垂,含笑道:「好。」
兩人被簇擁著登上為首的糧船,踩著吱呀作響的舷板,登上寬闊的甲板。
涼風習習而來,兩旁土堤與垂柳將城鎮的繁華隔絕開,寬闊的運河與滔滔水浪被一覽無餘。
總漕官不管心裡如何罵娘,表面還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,跑前跑後,將主舵手和工頭兩人都帶來,抬腳踹了兩人的腿窩,兩個無辜的小工便踉蹌撲倒在裴醉李昀面前。
「殿下,這舵手是望台漕運司最老練的,跑了十多年的船,掌舵從來沒出過錯。」總漕官諂媚地笑,「船上預備了十五日的瓜果食糧,都用冰桶承裝,絕對夠用。殿下若有什麼吩咐,便讓這工頭去做。」
裴醉淡淡應了,抬手讓他們起來:「準備啟程吧。」
總漕官拱手準備撤走,李昀清淡一聲飄在他的耳邊:「過江盤費,不知侯總漕官是否聽說過?」
總漕官身體一抖,轟隆一聲狠狠跪下,腦袋上的汗很快便如雨下,打濕了白色交領,髒兮兮地十分狼狽。
「下官,以前沒聽說過,以後也沒聽說過。」總漕官竹簡倒豆子,噼里啪啦地說個不停,「沙平海留下的規矩,下官都不知道。下官只知天子聖恩,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。」
「哦?」裴醉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,「是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