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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裴醉眸光轉冷:「我只是想要提醒你,元晦,防人之心不可無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眉頭緊緊鎖著,幾乎是壓著怒意,低聲道:「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忘歸,我不會疑心你為了一己之利謀私,所以我亦不會因為這隻言片語便疑心太傅有二心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看見李昀不虞的臉色,自嘲一笑,坐在木箱上,有些疲憊地撐著額角。

    半晌,啞聲道:「抱歉,是我多話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斂起眉間尚未散盡的微怒,坐在裴醉對面,隔著柴火和氤氳的空氣,看著那人抵唇低咳,想說些什麼,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

    「你...」

    「天快亮了。」裴醉打斷他,「我去處理一些事情,你安心在這裡休息,我一會兒就回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緩緩起身,坐在裴醉身邊,抬手去探那人滾燙的額頭: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?」

    裴醉安撫地拍拍他的手,正想要開口,李昀卻冷淡說道:「裴忘歸,你若再敢敷衍我試試看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啞然失笑,又無奈道:「我本沒想瞞你。」

    「若只是禁門外靜坐,小五又何須八百里加急?」李昀瞥他一眼,「說吧,到底承啟發生了什麼事?」

    裴醉右手兩指撐著額角,低聲道:「...太廟起火,靈位搶救不及,毀了一半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低呼,不敢置信道:「什麼?!」

    「天子失德,天罰降世。」裴醉低低念著,「五歲的孩子,還能如何失德?」

    「所以...」李昀手一顫。

    「是啊。天子年幼,社稷在本王肩上,自然就是李家老祖宗嫌我禍亂朝政了。」裴醉嘲諷道,「為了將本王拉下來,諸君還真是煞費苦心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怒不可遏,攥著裴醉手腕的五指收得很緊。

    「大慶隨時都會傾覆,爭一時的權勢究竟有什麼用?」

    裴醉沒回答,只用帶著青玉扳指的大拇指摩挲著李昀指節泛白的手背:「我本想與你一同走漕運水路,督糧回承啟,可現在,恐怕是不行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反握著裴醉的手掌,目色凝重:「你要走驛站?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裴醉輕聲道,「糧船走得太慢,不如走陸路。」

    「裴忘歸,你瘋了?!」李昀眉心擰成遠山,氣極反笑,「千里奔襲,日夜不停,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的河安裴總兵?先不說你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,只你身上這隨時都會發作的毒性,便已經不能支撐你這長途跋涉了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眸光含笑,抬手撫著李昀的側臉,聲音是難得的溫柔:「元晦,為兄走之前,還有一些話要囑咐你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猛地起身,極怒,眼眶撐得通紅:「武斷!不聽勸阻!不珍重自身,如何輔佐天子?」

    「坐下,聽好。」裴醉佯作動怒,實則語氣柔和,「太廟起火,與蓋家逃不了干係,蓋無常被逼急,果然向我出手了。可我只能選擇將蓋頓下獄,收拾蓋家在承啟的勢力,唯有如此,才能破江南三大家的聯合之勢。待你回了承啟,也要死死看好蓋頓,絕不能讓他逃脫。另外,高家和崔家沒有蓋家的眼光,十分短視,為了爭奪吏部尚書的位置,他們...咳咳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劇烈地咳嗽著,身體不自主地向前倒。李昀猛地將他抱進了懷裡,眼淚落在那人肩膀上。

    「我知道。」李昀哽咽道,「穩住崔家,拉攏高家,打擊蓋家。」

    「...嗯。防人之心不可無,寧可多疑,不可輕信。」裴醉緩過一口氣,啞聲道,「等我處理完那些膽敢逼宮的人,便自覺地休息幾日,行嗎?」

    李昀把頭埋在裴醉的肩膀上,脊背發顫。

    休息?

    那人但凡能撐著一口氣,就不會把這些擔子扔出去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你真狠心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摸了摸李昀的後頸,緩緩閉上了眼,笑了:「是啊。為將怎可仁慈?」

    「對別人,對自己,一視同仁,不留一點餘地,實非良將所為。」李昀聲音發悶。

    「誰說的?」裴醉在他耳邊笑,「為兄對你不好嗎?」

    李昀喉頭一哽,眼淚沾著睫毛,搖搖不肯墜。

    「小雲片兒,怎麼又下雨了?」裴醉失笑,替他擦著眼淚,從懷裡拿出那枚方正的私印,鄭重放進李昀的手中,「李元晦,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。我說過,會與你風雨同擔,除卻生死,絕不相負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將裴醉抱緊,與那人抵死相擁。

    他貪戀那份溫柔與溫暖,竟到了捨不得放手的地步。

    「又不是生離死別。」裴醉在他耳邊低道,「明日我會與你一同上船,之後尋個機會改走驛站,否則我擔心申行又會趁亂攪渾水。」

    「知道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元晦啊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李昀不想抬頭。

    「為兄要喘不上氣了。」裴醉促狹笑道。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李昀點點頭,抱得更緊。

    「真是。」裴醉失笑,抬手將李昀抱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「裴忘歸!」李昀驀地失重,驚慌失措地喊,「你還在發熱,瘋了嗎?」

    裴醉走了兩步,膝蓋一彎,兩人便一起重重摔在了乾草堆上。

    李昀趴在裴醉的胸口,聽見那人悶聲低笑,剛要抬眼看他,卻被那人輕輕地抱進了懷裡,眼前一片黑暗,只余耳邊重重的心跳聲。

    「這幾日,你真的重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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