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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李昀眼角一熱,但忍住了,只是壓著喉間的酸澀,呼吸便粗重了些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又哭了?」裴醉不必睜眼,習慣性地抬手摸著李昀的側臉,卻沒摸到眼淚,怔了怔,失笑,「原是我病糊塗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原來兄長還知道自己病了。」李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來。

    「不過是發熱。」裴醉將李昀摟得更緊了些,「明日就沒事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把臉埋在裴醉的胸口,覺得自己再聽下去,遲早會氣得經脈爆裂而亡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不說話了?」

    「...我還在生氣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,我差點忘了。」裴醉側了個身,將李昀更加用力地抱進了懷裡,兩人面孔相對,呼吸交纏。

    裴醉緩緩睜了眼,視線落在李昀那白皙的側頸上,被跳躍的火色映得時明時暗。

    「可為兄睡不著,你我來圍爐夜話如何?」

    李昀額頭抵在裴醉胸口,聲音發悶:「想說什麼?」

    裴醉微熱的手掌隔著李昀身後如瀑的烏髮,覆上那人的後頸,把玩玉器似的,用大拇指輕輕地摩挲著:「衛所屯田已經名存實亡。廢除衛所,勢在必行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沒說話,只是淺淺呼吸著。

    「百年前的屯田養兵早已失去意義。如今,屯田名存實亡,而官員又藉此斂財囤地,衛所兵卒被逼而走,百姓也被當做牲口替他們犁地。這實在是,可悲又該死。」裴醉喑啞低沉的嗓音娓娓而來,伴著木柴輕微的噼啪聲,竟有了一種歲月靜緩而淌的平和,卻又帶著悲憫的肅殺之氣。

    李昀環著裴醉的腰,左手捏著那人腰間雁翎刀雕花鋼柄處的一顆裂紋翡翠,無意識地揉著。

    「還地於民,再募兵於民。」李昀聲音比鴻羽輕,「你是要公然對抗祖制。正如談知府所說,文武百官不會輕易妥協的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壓著咳嗽,胸口略起伏,緩了一口氣,慢慢說著:「可戶部沒錢,便只能想個法子,就地募兵,就地征糧。」

    「談知府說得其實也對。」李昀微蹙眉心,「流民地匪流竄,若將領再擁兵自重,與匪勾結,確實也是十分棘手。況且,你奪了司禮監的監察權,小五沒有了耳目,皇權岌岌,這孩子...並非有雷霆手段之人,恐難把控朝臣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沒接話,片刻後,才低聲嘆道:「從何時起,宦官,竟變成了天子耳目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眸色暗了暗,沉默了一會兒。

    「若朝政清如溪,天子自然耳聰目明,何須在渾水裡艱難窺探民生萬事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垂眼看著李昀有些難看的臉色,不忍再說,便將話咽了回去,只低低咳嗽,身體微顫。

    李昀抬手替他揉了揉心口,神色怔怔。

    裴醉輕輕揉著他的頭,輕聲寬慰道:「沒事,不疼。」

    「...算了。」李昀疲憊地閉上眼,將頭靠在裴醉的胸前,「如父皇所說,不破不立。你若想做,便放手去做吧。我陪你,將大慶這腐朽爛木攔腰斬斷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裴醉話尾微揚,「怎麼這次這麼好說話?」

    李昀從他懷裡抬眼,露出一雙清澈乾淨的眸子,無聲地瞪了他一眼。

    「你都病成這樣,還不忘記說服我。我答應了,你又得了便宜還賣乖。」李昀淡淡道,「裴忘歸,你真當我好欺負?」

    裴醉啞然失笑:「我怎麼敢欺負梁王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輕哼一聲,白皙修長的五指覆上裴醉發燙的雙眼,冷聲道:「睡覺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裴醉啞聲笑,右手扯下身後的披風,在半空一展,緩緩蓋在兩人相擁的身上,「睡吧。」

    一室靜謐,街巷上的打更聲隱隱傳入室內。

    李昀睡得本就很淺,從噩夢中輾轉醒來,鼻尖縈繞著裴醉身上那股乾爽的味道,心中的驚慌如潮水般褪去。

    李昀攥著裴醉衣袍的手緊了緊,稍微睜眼,略略抬頭,看見那人淺淺蹙著眉的疲憊神色。

    闊別五年再次相見後,那人昏睡時,眉間的褶皺永遠展不平。

    他小心翼翼地伸手,犯傻似的,撐了兩指,在裴醉的眉間,輕輕揉了揉。

    「咳咳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習慣性地抬手去按胸口的隱痛,抬手卻意識到懷中多了一人。

    他緩緩睜了眼,溫良月色順著倉庫十字窗欞滑落,漫過李昀白皙的側臉,還有那顫得慌亂的睫毛。

    「裝睡?」

    裴醉話音中夾著睡意,慵懶而喑啞。

    李昀沒動。

    「躺著不舒服?」裴醉動了動胳膊,扶著李昀的脖頸,尋了處更舒服的地方讓他躺著,「這次呢?」

    李昀錯過了坦誠的最佳時機,乾脆一直閉著眼,裝作大夢不醒。

    「還是說,做噩夢了?」裴醉無奈嘆道,「你這樣,回了承啟以後,讓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睡?」

    李昀睫毛猛地一顫,險些沒撐住平緩面色。

    好樣的,果然是裴忘歸能說出的話。

    「要不,我差人把你我王府下面鑿通,這樣元晦睡不著的時候,就可以來找為兄。」裴醉含笑著開始胡言亂語。

    李昀額角青筋隱秘地跳了跳。

    「或者。」裴醉抬手撥開李昀耳邊垂墜的鬢髮,玩笑中帶著認真,聲音很輕,「你乾脆搬來我府上,可好?」

    李昀忍無可忍,終於掀衣而起,權當這些胡言不曾入耳。

    裴醉咬著舌尖,憋笑道:「好,既然如此,我回去便派人鑿地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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