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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陳琛盯著滿臉驚怒交加的扶寬,猛地將他抱進了懷裡,重重地拍著他的背。
「臭小子。」陳琛眼睛一熱,「臭小子。」
扶寬死撐著眼淚,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頃刻崩塌了一般。
忽然之間,他有了父母。
忽然之間,他有了仇人。
扶寬身體本就虛弱,這心頭怒氣與悲痛交雜,腦袋嗡地一聲,直接暈倒在了陳琛的肩上。
陳琛一驚,將他抱了起來,放在離火很近的乾草上,求救似的看著裴醉。
「沒事。」裴醉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,給他嘴裡塞了一顆續命的珍貴丹藥,「急火攻心,讓他休息一會兒。」
裴醉重新坐回木箱上,把玩著手裡的瓷瓶,對著火光微微出神。
陳琛蹲在扶寬面前,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「末將,也是長崖衛的軍籍。」
裴醉一怔。
「末將父母熬了多年,也沒什麼軍功,手裡田地也少。後來,父親腿瘸了,家裡沒有正軍出征,日子過得也艱難。扶指揮使知道了,就將自己手裡的幾塊田地撥給了末將父母。」陳琛低聲道,「當然,我那時候還小,這些都是隱約聽母親說起的。」
裴醉抬手,低低道:「坐吧。」
陳琛起身,跺了跺發麻的腳,脫力般坐在木箱上,淡淡說起從前的事:「可後來,扶指揮使被下獄,新任的何指揮使便將他手裡的土地通通收了回來,連同末將家裡原有的土地,一起收歸到了他的名下。」
李昀無聲地嘆了口氣:「竟...從那麼早便開始了兼併。」
陳琛點點頭。
「父母死了。末將差一口氣,沒死成。」陳琛嘲諷一笑,「就被拉去田地里當牛做馬,勉強混口飯吃。」
裴醉拍拍他的肩。
「後來,水匪來了,要招衛所軍戶子弟。」陳琛淡淡道,「我就跑了,拿著軍籍,去甘信水師,終於能吃一頓飽飯。」
「能在你的年紀做上參將,確實不容易。」裴醉輕道。
陳琛眼角發澀,用力眨了眨,卻笑了。
「末將被貶到望台修河道,本來打算就這麼混吃等死一輩子。可遇到了兩位殿下,又遇到了這臭小子,還有那無處不在的該死水匪。」陳琛爽朗笑道,「末將這輩子,終於找到想做的事情了。」
「很好。」裴醉長眉一舒,將手中的『海韜新紀』鄭重地放在陳琛的掌心,「少贄,有了這本書,再加上你的敏銳和鑽研,平定水匪,可期來日。」
陳琛站了起來,又重重跪下,捧著泛黃陳舊的書冊,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。
「是。末將此生不破水匪,絕不罷休。」
第32章 一夜
這望台最後一夜,四人便在這簡陋的倉庫里靜靜地度過。
扶寬清醒了以後,便坐在倉庫門口的石階上,望著與他毫不相關的遙遙星河,皎皎月明,呆怔出神。
陳琛坐在他的身邊,陪他看著無盡夜幕。
「你留下來吧。」陳琛低聲道,「我帶著你,我們一起把水匪弄死。」
「我留下來,能做什麼?」扶寬搖頭,「再說,我沒讀過書,沒習過兵法,甚至還在申行面前殺了人,我不可能留下來的。」
「我會想到辦法的。」陳琛咬牙,「你信我。」
扶寬將視線從遠方收了回來,落在陳琛臉上,看清楚了那人臉上的破釜沉舟,不由得噗嗤一聲笑出來,右手抱著肚子哈哈大笑。
「我說,你別這么正經,我不習慣啊。」
陳琛額角青筋跳了跳,攥著扶寬的右手腕,慍怒道:「老子這樣子很好笑嗎?」
「嗯。」扶寬認真地點點頭,「特別好笑。」
裴醉瞥一眼門外那兩人的互動,唇邊噙著笑意,手中捏著枯木枝,撥弄著漸漸湮滅的木柴火星,那搖搖欲盡的火苗便又復燃。
他將木枝丟進了火堆中,拍了拍手掌的木屑,轉身替李昀攏著披風。
李昀微微抬眼,與裴醉四目相交。
「我不說話。」裴醉揚唇低笑,「說得越多越錯。」
李昀輕輕推開裴醉的手腕,那人身體卻微微晃了一下,右手撐著地面,垂著頭,壓著喘息,笑道:「看來...是真的惱了。」
李昀一驚,抬手去探那人的額頭,只覺得燙手。
「你怎麼會發熱?」
裴醉抵唇咳嗽,頗為無辜:「我都說了,元晦一生氣,為兄就會上火,自然就發熱了。」
李昀只恨自己不懂醫術,那人又東拉西扯的問不出一句實話。
他已經不想生氣了,可裴忘歸總是有千百種方法惹毛自己。
「既然如此。」李昀聲音扭曲道,「兄長就一直燒下去吧。」
裴醉輕笑,轉身攏著肩上的披風,走到不遠處的乾草堆旁邊,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,緩緩閉上了眼。
李昀就坐在不遠處,借著火色,看清楚了那人額角一點點淌下的汗,還有微顫的手臂與鐵發冠。
他心裡猛地一疼,硬著腳步走到裴醉身旁,也緩緩坐到了草堆上。
「冷?還是疼?」李昀靠在裴醉的肩頭,手臂前後環上那人的身體,只是語氣還是硬邦邦,每個字落下來都能砸死人。
裴醉將眼皮微微掀了一道縫,抬手將李昀抱住,啞聲笑道:「又冷又疼,但是有李元晦在,就都沒事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