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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「少贄。」裴醉眸光垂在陳琛發青的臉上,「這是他的選擇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紅著眼,咬緊牙關,死死捏著劍鞘,半晌,擠出了一個『好』。

    「兄弟,走好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無聲地吼了一句,疾步奔了出去。

    兵卒從葡萄園中慢慢撤了出來,仿佛剛才的兵荒馬亂都是一場幻夢。

    李昀輕聲道:「走吧,剩下的,交給談知府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最後看了一眼那瑟縮成一團的佃農,還有那遍地東倒西歪的草苗,看著李昀清澈的雙眼,低聲道:「你說,會有一天,能徹底還土地於百姓嗎?」

    「很難。」李昀與他四目相對,「可,我們還是要努力去做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。」裴醉淡淡笑了,「萬里之行足下始。」

    兩人走在望台中城街巷中,裴醉頓了腳步,有些疲憊地抱著手臂,垂頭靠著酒幡柵欄。

    「今日你尚未動武,怎麼會毒發?」李昀抬手抹去裴醉鬢角的汗,擔憂道。

    「沒事。」裴醉低咳兩聲。

    「找個地方坐吧。」李昀蹙了蹙眉,「你臉色太差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也好。」裴醉啞聲笑道,「畢竟元晦抱不動我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抿了抿唇,低聲問他:「你身邊的暗衛不在,是不是...」

    「你猜到了?」

    「那具屍體,是原本的佃農吧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忘歸,你很少這樣感情用事。」李昀低聲責備道,「先是答應了他想要報仇的請求,現在又將自己的人手派出去救他。你身邊沒人,萬一...」

    「扶寬算是,幫我了卻我一個心愿吧。」裴醉淡笑。

    「什麼?」李昀擰眉問他。

    裴醉悶哼一聲,握拳抵著心口劇痛,身體一顫,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面前的李昀,將他擁得很緊,藉以抵抗難以忍受的痛苦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,你這樣不行。」李昀險些喘不過氣來,他斷斷續續道,「等,等回了承啟,我,我幫你找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鬆了鬆手臂,將臉埋進李昀頭頂的髮絲中,啞聲道:「李元晦,你真可愛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氣得發笑:「裴忘歸,我看你是不夠疼。」

    「誰說的?」裴醉在他耳邊沉聲低笑,聲音喑啞,偏偏夾上了點病中的風流色,「為兄,都要疼死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耳根轟地一聲炸地通紅。

    「你...你...」

    裴醉疼得眼前發花,抬手攥著酒幡後的柵欄,將臂彎里的李昀也抵到了木柵欄上。

    李昀被圈在逼仄方寸的懷抱里,一邊焦心擔憂,一邊心動如鼓,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    他讀了近二十年的聖賢書,卻仍是束手無策。

    「元晦...」裴醉抱著李昀,聲音發緊,壓著痛意,似乎只有輕喚他的名字,才能漸輕一些痛苦。

    李昀緩緩抬手,小心地環上裴醉的腰,用手輕輕替他撫著微顫的脊背。

    「...李元晦。」

    那人喑啞低沉的嗓音,將這名字緩緩輾轉於唇齒之間。

    李昀心狠狠顫了顫,心中的高牆已經崩塌,多年的禮教和束縛,也土崩瓦解。

    十年時光,終是將起於青萍之末的微風,變作迢迢卷幡之風。

    在這狹仄灼熱的擁抱中,李昀心中忽得一亮,多年懸而未決的心事,在此刻塵埃落定,如同一顆埋下的種子,終於得以見明艷日光。

    「...忘歸,我明白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李昀抿了抿唇,拼命將裴醉扶進了暗巷。

    裴醉扶著牆,慢慢蹲坐了下去,靠著磚跺歪斜的牆壁,蒼白著朝他笑:「我休息一會兒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蹲在他的面前,用手輕輕蓋上了裴醉的雙眼。

    「暈吧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握著李昀微涼的手,唇角微不可見地翹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「好,都聽元晦的。」

    那人雙眼緩緩閉上,睫毛掃過李昀的手心,又輕又癢。

    李昀將手移開,露出一張沉靜的面容。

    那人薄唇處藏了不可見的血痕,總是微挑的飛眉也平和地舒展開,與平日那副散漫不羈卻威嚴攝眾的模樣完全不同,只有眉眼間能看出幾分小時候的模樣。

    李昀用指腹替他抹去唇邊藏著的血痕。

    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那頑劣又灑脫的裴家四公子,變成了內斂又隱忍的大慶攝政王。

    抹去心上自由,自甘套上枷鎖。

    李昀知道,今日扶寬的所作所為,算是全了那人年少提刀斬不平的願望。

    李昀坦然坐在了骯髒滿是塵泥的石磚上,將那人微垂的頭撥到自己的肩上。

    穿巷風聲嗚咽,破舊的屋檐遮住日光,仿佛把街巷外的喧囂也一起遮了起來,只有兩人並肩而坐的難得半刻安閒。

    「知者行之始,行者知之成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心即我行,是為禮,亦是為誠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聲音輕淺,如同少時臨窗手不釋卷時的輕聲吟誦。

    「世間萬般物理,書中自有答案。可這五年,我走過南境北疆,明白唯有行路歷事,才能懂得朝政與民生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對兄長的心思,書中亦有解答,可我仍無法釋懷。我總是生氣,並非對著你,而是因為我自己。」李昀微笑,「這麼多年,我刻意去逃避,可那念頭日夜折磨著我,無休無盡。這幾日,與兄長相處,我方知,逃避無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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