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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他拎著紙袋子往回走,看見李昀的瞬間,便有些後悔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了?」李昀善解人意地接過他手裡的紙袋子,看見其中臥著的白胖饅頭,抿嘴笑了。

    「食不厭精膾不厭細。」裴醉失笑,「為兄給忘了,梁王殿下是從來不吃這等街邊小攤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梁王不吃,李元晦吃。」李昀眼眸微彎,小心翼翼地從紙袋子裡拿出一隻圓滾饅頭,燙得左右手反覆換著倒騰。

    裴醉從他手裡接過肉饅頭,遞到他的嘴邊,爽朗笑道:「來,我餵你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垂著眼,小口咬著鬆軟的饅頭皮,細細地嚼著,唇角微揚,顯然是心情甚好。

    「找地方坐著吃吧。」裴醉替他挽著側臉兩綹垂下來的頭髮,打趣道,「總不能讓你為我破兩次例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瞥他一眼,唇邊笑容沒放下來,語氣輕鬆:「裴王殿下是在炫耀?」

    「是啊。」裴醉眼尾微揚,笑道,「能讓堂堂梁王在街邊陪為兄一介武夫站著啃饅頭,實在是榮幸之至。」

    「兄長太謙虛了。」李昀眼眸含笑,「堂堂大慶攝政王,一人之下的尊貴,陪一介閒散王爺用膳,我才是受寵若驚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憋笑,抬了兩指輕輕捏上李昀比饅頭還要軟的臉蛋:「這才對,總是生氣像什麼樣子?」

    李昀淡淡瞥他一眼:「兄長以為,我很想生氣嗎?」

    「都是我的錯,我的錯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趕緊舉手投降。

    「堂堂赤鳳營軍帥,認輸倒是利落。」李昀忍著笑容,但是微彎的眼眸出賣了他的好心情。

    「誰讓為兄名字起得不好?」裴醉攬著李昀的腰,將他摟得更緊了些,在喧鬧的人潮中,刻意放低了聲音,幾乎聽不見話語,「若敵手是你,我情願做一生的敗軍之將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李昀果然沒聽清,下意識地湊近了些。

    裴醉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雪白側頸,喉結滑了滑,稍微鬆了手,轉而攥住他的手腕,帶著他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。

    「你剛剛說什麼?」李昀聲音清越卻溫和,穿過人海,朝著裴醉直直而去。

    「我說,為兄打算解甲歸田,不再提刀上馬了。」裴醉轉頭朝他笑,「不戰,怎麼會敗?」

    「你...不再上戰場了?」李昀忽得蹙了蹙眉,快走兩步,扯著他的手臂,與他並肩而立,「忘歸,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。」

    「怎麼,不想讓我留在承啟陪你?」裴醉懶懶揚眉,「你我重逢這才幾日,便已經厭煩了為兄的嘮叨?」

    李昀唇角一抽。

    「裴忘歸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忍俊不禁:「好了,快走,一會兒夜風涼了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拿了一支桃木枝,蹲在訓練草場的泥濘地上,一筆一划,極慢地寫著『土地』二字。

    「看懂了嗎?」

    「這簡單。」

    扶寬也撿一支枯木,囫圇在地上鬼畫符,方塊字也變成軟塌塌的流雲。

    陳琛咬牙切齒:「你寫的什麼破玩意兒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這不跟你寫得一模一樣嗎?」扶寬眯著眼睛,撅著屁股,看了半天,滿意地點點頭,「老子真是天生才華橫溢啊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抬手,用沾著泥土的桃木枝敲了一下,泥土灑了扶寬滿腦袋,跟道士驅邪似的。

    「老子自從遇見你以後,就跟撞了邪似的,除了煩躁就是難受。」陳琛唉聲嘆氣,一屁股坐在地上,又在地上劃拉了三個大字『沙平海』,有氣無力道,「我欠你的。」

    扶寬咂咂嘴,懶得理他,又專心致志地畫著鬼符。

    陳琛捏著手裡的木枝,猶豫了一會兒,低聲問他:「狗崽子,你真想好了?」

    「是啊。」扶寬沒抬頭,握著手裡的枯枝,像糙漢拿針一般,小心翼翼又滑稽。

    「要不,你留下來,做我的副手吧。」陳琛彆扭道,「本將勉為其難的給你一點權力,你也帶兵,跟我一起殺水匪。」

    扶寬稍微抬頭,鄙夷地瞅了他一眼:「嘖嘖,沒看出來啊,你將來也是個濫用職權的大昏官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牛尥蹶子一樣,抬腳踹了他一臉泥沙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著,又想打一架了?」扶寬抹了滿臉的泥,齜牙瞪眼道,「老子沒工夫,你給老子滾過來,看我這幾個字寫得對不對。」

    塵沙散盡,陳琛借著夕陽餘燼,看清了地上的一行字。

    字體歪斜,可手腕極用力,如刀鑿斧刻,陰影處被夕陽映著,如同浸了血。

    『沙平海占我田地,殺我家人,此仇血債血償』

    「寫得難看死了。」陳琛別開眼,用腳抹去那一行字。

    扶寬手臂青筋暴了暴,抬手跟陳琛扭打在一起,邊打邊吼:「姓陳的,你個正三品沒個大官的樣子,怎麼比我還地痞流氓?」

    陳琛轉身,將他按在地上,怒吼道:「那你這地痞流氓就該有個混帳的樣子,整天想著為公道去死,你讓我們這些官員幹什麼吃?」

    「怎麼著,不想讓老子死?」扶寬輕輕踹了他一腳。

    「廢話!」陳琛捏著扶寬的肩膀,手臂發顫。

    扶寬怔了怔,用手捏著陳琛的下頜:「你叫什麼來著?」

    「陳少贄,記住了。」陳琛甩開他的手,把他扣在地上,磨牙喘粗氣,「老子允許你叫一次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。」扶寬翕然一笑,「難聽,不想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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