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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李昀忍著頭暈,喉間壓著疑問的短促音: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你現在,乖乖閉嘴睡覺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的嗓音已經啞到失了聲。

    「我...」

    李昀還想要說什麼,可脖頸一酸,眼前漸漸變花,他膝蓋一軟,便暈倒在裴醉的懷裡。

    裴醉左臂攬著李昀的腰,右手小心地扶著他的脖頸,眉心緊蹙,喘息不止。

    半晌,裴醉終於平息了心口燎原之火,將他打橫抱起,重新放到了胡床上。

    裴醉慢慢蹲在了床邊,緩慢地用手背去探著他的側臉。

    「李元晦。」裴醉聲音很輕,「若我能護你一輩子就好了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牽了馬,一路沿著碎石河岸走著,馬背兩側掛著白麻布袋,裡面裝著沉重的千方冊。

    遠遠的,陳琛熱火朝天地帶著一眾兵卒與河工修補裂口處的河堤。

    他想起承啟加急打馬而來的簡報,想起淮陽同樣決口的堤壩,額角又開始突突跳著。

    黃河之水兇猛且泥沙沉積,而現在又是汛期,暴雨連月,堤毀淹城,戶部卻偏偏拿不出賑災款,沒有糧沒有錢,災民恐怕已經餓殍遍地。

    他扶著馬,咳嗽得臉色蒼白,腳步也漸緩。

    談徵站在城門口,遠遠地看見一人一馬獨自朝著望台外城而來,便匆匆地迎了上去。

    「見過殿下。」談徵拱手道,「下官以為會是梁王殿下前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本王來也一樣。」裴醉淡笑,「怎麼,談知府有何擔憂之處?」

    「並非。」談徵有禮回道,「下官本以為此事是王閣老促成,卻沒想到殿下也會支持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與首輔雖然政見不合,但清丈土地事關大慶國之根本,在此事上不該有任何分歧才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正是。」

    「那便走吧。」裴醉淡淡道。

    望台知府衙門亦如中央六司,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六房。

    裴醉被引到了西側的灰瓦朱漆的戶房中,當中三張乾淨案桌,還有靠牆三座日字形書架,上面擺放著各色黃頁書冊,千方冊便整齊地壘在書架的底層角落中。

    裴醉抬眼看著角落裡一張鑲滿翡翠的圈椅,孤零零地躺在角落裡吃灰,饒有興趣地問道:「那張椅子是誰的?」

    談徵笑意淡淡:「稟殿下,那曾是司禮監宦官張濤奉先皇之命巡撫望台時的專用座椅。因為張濤坐下易生熱,便在望台造了一把玉椅,免受湯藥之苦。」

    「哦。」裴醉隨口應了,「內痔啊。」

    談徵緩緩道:「還要多謝殿下奪去內監干政之權。」

    「都說司禮監掌印太監形同內相,司禮監形同皇家內閣。」裴醉笑道,「我奪了司禮監的權,本就是為了集我手中之權。此事,早已被御史十三台輪著番的罵,談知府幾日前還罵我有不臣之心,現在反倒感謝於我,是何緣故?」

    「權臣非佞臣,攝政非篡政。」談徵神色正直,字字認真,「下官為之前的失言向殿下道歉。」

    「不必了。」裴醉神色雖有動容,卻不易察覺,只淡淡抬手,同他一起入座。

    「只是,殿下奪了司禮監的權,與內閣便是二權分立,彼此不容。」談徵試探地問道,「下官斗膽一問。此次土地清丈,殿下並非要藉此與王閣老爭奪手中權力吧?」

    裴醉用指尖輕扣案桌,靜靜地打量著談徵的憂慮表情,一言未發,甚至淡淡地笑了,可巨大的壓迫感卻如排山倒海一般朝著談徵湧來。

    談徵臉色白了白,立刻撩起衣袍,從座椅上起身,站在裴醉的面前,欠身道:「殿下恕罪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緩緩閉了眼。

    「本王雖受先皇臨終託孤,受攝政王位,可實際上,只是拿著軍權來鎮壓文臣的幌子罷了。」裴醉頓了頓,「本王與王安和沒有利益糾葛,因為,他本就不需要從我手中拿走任何東西。」

    談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  「大慶若有權力分立,那必然是皇權與臣權。」裴醉按著額角,「本王手中之權,是為了替皇權開路。王安和手中之權,遊走在臣權與皇權之間,算是第三足平衡。而這臣權,便是江南清林為首的士大夫。」

    談徵略略頷首:「是,清林牢牢占據著吏部,將爪牙遍布朝堂。」

    「王安和近些年來扶植言中黨,梁王三年裡在北疆與嶺東嶺西與言中聯縱,朝中勢力已經日漸壯大。」裴醉緩了口氣,繼續道,「談知府不必憂慮過重。本王不會對言中出手,也樂意看言中制衡清林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談徵終於安下心來,連著幾天熬夜處理公務,眼中的疲憊早已藏不住。

    兩人看著彼此眼下的烏青,無奈又同病相憐地笑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第27章 奔赴

    正說著,身著暗灰衣袍的書吏端了兩杯熱茶,恭敬地放在兩人面前。

    「殿下臉色不好,是身體不適嗎?」談徵喝了口茶,潤了潤喉嚨。

    「是,他病了。」一聲虛弱又飽含怒氣的話語從房門外傳來。

    裴醉一怔,見到李昀身披厚毛大氅,將蒼白小臉簇擁在狐狸毛里,雙眼含著慍怒,直直盯著裴醉看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起來了?」裴醉起身,走到他身邊,卻不知該如何說,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人瘦得有些尖的下巴。

    「來與談知府商談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燒剛退,走路還發飄,一路撐著怒氣,勉強走了過來,卻在見到裴醉時卸了怒火,頭又開始發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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