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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李昀呼吸顫了顫。
最近,裴忘歸說的話,句句無心,卻字字往自己心上插。
若不是知道那人並沒有談風月的閒情,他都要以為自己藏起的心思被那人看透了。
「好了,快回去吧。」裴醉也抬手揉著李昀的額發,笑道,「為兄聽話,元晦也聽話。」
李昀無奈地抬手理正發冠,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,塞進裴醉的手裡:「若是疼得厲害,也不要硬撐著。我向軍醫要了鎮痛散,聊勝於無。」
「嗯,好。」裴醉掀了瓷瓶紅封,取了一粒藥,含進嘴裡,眉眼一舒,笑道,「果然有效,一點都不疼了。」
李昀額角青筋跳了跳。
這是仙丹,還是靈寶?
李昀瞥他一眼:「我走了。」
「去吧。」
裴醉目光追著李昀的身影出了帳。
他把玩著手裡的白瓷瓶,左手大拇指上青玉扳指與瓷瓶相撞,聲音清脆而細碎。
他靠著軟枕,蹙了眉,攥著瓷瓶的手微微用力。
玄初抱著寶劍進來,見裴醉滿臉難受的模樣,硬聲問道:「主子,要我打暈你嗎?」
裴醉抬眼看他,無奈道:「每次都問這一句?」
玄初怔了怔,聲音漸低:「因為,你第一次毒發的時候,就是我動的手。」
「是我為難你了。」裴醉輕聲回答,「溫叔他沒事吧?」
「那老傢伙很好。」玄初頓了頓,「比你好。」
裴醉啞然失笑。
「今日,從承啟有信來?」
「有。」玄初從袖口拿出一份抄得歪歪扭扭的書信,比劃歪斜,毫無架構,明顯是不擅書法而勉強臨摹成的。
裴醉剛想接,忽得想到了李昀那副不坦誠而耳根微紅的模樣,便笑著推卻了。
「我還是不看了。」裴醉眼眉一舒,「明日自會從元晦那裡知道。」
「哦,好。」玄初從懷中拿了火摺子,極為熟稔地將信函燒成了灰。
「我記得,母親當年教過你習字。」裴醉揉著下巴,「梅叔,這麼多年,你的字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。」
玄初眼皮向下一沉,並不說話。
意料之內的沒回答,裴醉重新躺下,隨手拽了被子,在一片布料摩擦聲中,玄初一貫冷硬的話卻變得十分柔軟:「她不在了,我也沒必要練了。」
裴醉全當做沒聽到,臉色巋然不動。
剛才的話仿佛天外囈語,玄初表情不變,將鐵劍撐在左手,嚴肅道:「主子,你昨日出刀,偏了三寸。」
床上的人並沒回答,呼吸淺淡,面色亦平靜。
「主子。」玄初皺了皺眉,「你不可能犯這樣的錯。」
裴醉唇邊噙著極淡的笑容,聲音極低:「我已經拎不動刀了。」
玄初驀地從床邊站起,臉色鐵青。
裴醉眼眸中的笑意嘲諷:「若不吃藥,我大概就是個廢人了。」
「那藥太毒,你不能吃。」玄初低吼道,「狗皇帝就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,你別犯傻往裡跳。」
裴醉蹙著眉:「玄初。」
「這些年,裴家死的人還不夠多嗎?」玄初壓低嗓音,卻壓不住怒意,恨鐵不成鋼。
「夠了。」裴醉目色陡然變沉。
「你小時候的一身反骨呢?怎麼現在和你爹一樣,愚忠?那狗皇帝和他的天下,值得你用命去拼嗎?你手裡明明有權,為什麼不反了那小皇帝?!」玄初話說得多了,連臉色也漲紅。
裴醉猛地掀了薄被,站在玄初面前,臉色白得發青。
「我裴家,不出篡位之臣,手中兵權,絕不染指皇權。裴家人手中的刀,只斬外敵賊寇;赤鳳營麾下的將,只護大慶百姓。」裴醉一步步逼近玄初,鳳眸凜冽霜寒,「這話,父親說過,母親也說過。今日,我便再最後說一次。你若是還記不住,現在就走。」
玄初攥著劍的手一緊,指節盡白。
「我不走。」
裴醉撐著燈架勉強站直,與玄初冷然對視,靜默不言。
玄初終是承受不住裴醉這冷眼怒視中壓著的無聲質問,咬著牙,朝著裴醉重重跪了下去。
「是屬下失言。」
「你還知道自己失言?」裴醉眼神冷冽,「你也是我裴家的人,你說這話,對得起誰?對得起我死去的父母兄姐,還是對得起那些悍然赴死的叔叔們?」
玄初攥著膝蓋上的灰色深衣,手背上青筋若隱若現。
「我在父母靈前立過誓,在先皇面前也立過誓,要保河安,要保天子,要保大慶。」裴醉用力捏著黃梨木圓柄燈架,慍怒道,「你們三十三匪一諾千金,我裴醉說過的話就是放屁?」
「值得嗎?」玄初聲音極重,一字字砸在地面上,落了三個坑。
裴醉脖頸的青筋暴起,忍了許久,卻一個字也沒說,只抬手拽了件披風,摔簾出了帳。
第24章 夜談
陳琛和扶寬坐在訓練草場上,面前散落著幾個大空酒罈子。
陳琛懷裡抱著一個半滿的暗紅酒罈,把臉埋了進去。扶寬一隻手揪著陳琛的衣領,另一隻手擎著酒罈,往嘴裡倒酒。
「狗崽子,我是指揮使,把你的爪子拿開。」陳琛臉色酡紅,眼神迷離,抬手去打扶寬的粗壯手臂。
扶寬手臂上青紫縱橫,極為駭人,被陳琛輕輕一碰,疼得拿不住酒罈子,晃了晃,裡面的清酒濺了兩人一身一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