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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衣衫破爛,喉間一道極深的傷口,橫貫傷可見骨,被雨水沖刷地浮腫蒼白。
他手裡拿著一口生鏽的刀,直到死,也不曾將手放開。
扶寬失魂落魄地跪在張守的面前,抖著手,將那雙蒼老的眼睛合上。
最後,爺爺還是沒能等到他回家。
他滿目血紅,跪在暴雨中,靜靜地凝視著村莊的斷壁殘垣。
他父母早亡,是吃村里人百家飯長大的。
一碗熱飯,一口熱湯,他前二十年所有的溫情,都在這個村莊裡。
現在,什麼都沒了。
連同回憶,連同未來,一起埋葬在這群水匪的手裡。
七尺男兒,跪在地上,蜷縮成一團。他手中血跡斑斑,傷痕累累,捂著臉,在漫天雨簾中,放聲大哭。
第23章 承諾
李昀伏在案桌上,伴著燈火燭芯的噼啪聲,意識昏沉。
面前攤開的是一封承啟加急簡報,上面寥寥幾筆寫著淮陽水災,以及戶部撥不下來災款款項的種種。而破開蠟封的中空細木桶順著案桌一點點滑落,最後猛地清脆墜地。
李昀蹙了蹙眉,長睫翕動,眼前燭光朦朧,帳內仍是一片寂靜。
他緩緩起身,肩上披著的夾竹紋披風險些滑落,他抬手拽著披風系帶,聽得漏鼓已經敲了三更。
他抬手掀了帳簾進入內間,見裴醉仍是閉著眼,可胸口的中衣卻帶上了褶皺。
李昀放輕腳步,坐在床邊的圓凳上,輕輕去探裴醉藏在薄被中的手臂。
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「好不容易睡了一日,又疼醒了?」
裴醉緩緩睜眼,話語中帶著剛睡醒的慵懶:「怎麼還不去休息?」
「你病成這樣,讓我怎麼休息?」李昀伸了二指,輕輕探了探那人的額溫。
「是了,我們元晦也會治病。」裴醉右手搭在額頭上,笑道,「聽聞讀書與行醫沒什麼區別,都是要解世人百苦的。」
「按照你這樣說,那習武之人不也是如此?」李昀緩緩收了手,替裴醉掖著被角,「那裴將軍醫術應高於我才對,怎麼連自己都治不好?」
裴醉懶懶掀了眼帘,抬掌攥著李昀的手腕。
「若為兄懂醫,第一個就要把我的元晦治好。」
那人慵懶中夾著鄭重的話語落在李昀耳邊,他心裡一顫,立刻便移開了眼。
「裴忘歸,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。」
裴醉五指微微鬆開,啞聲笑道:「元晦,都三更了,你去休息吧,別在這裡守著了,我沒事。」
「沒事?」李昀咬牙重複道,「裴王殿下是不是燒糊塗了?昨夜是誰吐血昏迷,又高熱不退?」
裴醉雙手撐起身體,靠著床頭坐著,低低咳嗽兩聲:「軍中如何?傷亡多少?」
李昀抬眼看著他臉上的病色,實在是不想與他討論軍中瑣事,可他也知道,若是不說,恐怕那人晚上也睡不好。
「陳指揮使清點了軍中兵卒,帶出去的兩千五百人,死五百,傷一千七。」李昀面色凝重,「水匪確實勇悍,所以梧南的駐軍未必沒有抵擋,可能是擋不住,又怕上面怪罪,乾脆也不上報兵部。」
「甘信水師八萬人,連甘信和梧南兩個海上關隘都守不住嗎?」裴醉聲音發沉。
李昀目色也漸冷。
「我記得,三個月前,賈厄才從戶部手裡拿走二十萬兩用來製備火炮,怎麼,都餵狗了?咳咳...」裴醉虛虛按著胸口,咳嗽聲音也啞著。
李昀抬手替他撫著背,低聲道:「行了,生氣最為無用,白白糟蹋自己身子。」
「你從申行手裡拿了多少?」裴醉張開手掌按住兩邊額角,蹙眉道。
「淮源府一直拖欠戶部夏稅,麥茶布帛折色約三十萬兩,米十萬石。」李昀淡淡道,「前日,我已經致書蓋無常,把申行出賣他的事情都與他說得一清二楚,還有手中授受賄賂和往來帳冊,也抄了一封寄給他。」
「三十萬。」裴醉嗤笑道,「帳簿上的迎來送往都遠不止這個數目。」
李昀低低應了一聲。
「若是這錢入了戶部,怎麼從簡鴻越手裡摳出來,運到北疆還是個問題。」裴醉撐著額角,「實在是四處漏風,哪裡都要錢。」
李昀眉心一蹙,很快便面色恢復如常。
裴醉卻沒錯過他臉上的憂色,低聲問道:「怎麼,又出什麼事了?」
李昀緩緩抬手,拍了拍裴醉的頭頂,紅著耳根,下頜微微揚起,學著裴醉一貫的不正經,努力以其人之道還之:「若兄長好好休息,我便告訴你。」
裴醉怔了怔,眼睜睜地看著李昀的手把自己的頭髮撥弄地撒亂。
他眸色陡然變深,抬手便攥著李昀的手腕。
「李元晦。」
李昀只學了個風流不羈的皮相,內里卻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端正,不免羞慚忐忑,此時忽然被那人用滾燙的手攥住,先是一驚,而後極輕地笑了,笑自己失了分寸規矩。
裴醉緩緩閉上眼,壓下眸中情緒,右手大拇指極輕地碰了碰那人寬廣袖口滑出來的一截白皙削瘦手腕,然後便鬆了五指,沉聲笑道:「學我,嗯?」
「只許兄長放火,不許為弟點燈?」李昀輕聲回嘴,低聲笑道。
「許,怎麼不許?」裴醉挑眉,「元晦想對為兄做什麼都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