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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來而不往,豈非失禮?」李昀抿唇輕笑。
「縱我不往,子寧不來?」
裴醉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,打趣道。
「你...」
李昀對上那人一雙明朗的眸子,心狠狠一顫,呼吸又亂,立刻起身,扶著對面的柳樹,指尖划過萬丈絲絛,隨手摺了一枝。
「怎麼,折柳要贈我?」裴醉抬手揉了一把心口隱痛,撐著地面站起,抱胸倚樹,笑問道,「你到底是想讓我留,還是想讓我走?」
李昀望著那金黃柳枝,輕聲喃喃:「心上留君已十載。一日不見,如三月兮。縱君不來,我亦思子衿。」
「什麼?」裴醉走到他身後,俯身問道,「再說一遍?」
李昀轉身,將楊柳枝塞進裴醉的手裡。
「兄長不是要吟詩嗎?就拿著這楊柳枝,裝作風雅也好。」
「算了。」裴醉將柳枝插進腰帶中,無奈笑道,「你我有一個會吟詩弄月就好了。」
李昀垂眸低笑,遠方斜陽似火,將那如青竹的書生裹了一圈耀眼金黃,裴醉轉身去看,目線竟然被灼了一下。
裴醉怔怔抬手,下意識地觸碰著李昀的側臉。
「怎麼了嗎?」李昀抬手摸上自己的臉,指尖與他的手掌相碰。
「沒事,為兄看錯了。」
裴醉回過神來,不由得失笑。
竟一時目眩,以為是河安狂沙的滿目金黃。
耀眼而灼熱。
「怎麼了?」李昀看見裴醉一時的出神,有些擔心,低聲問道,「你不舒服?」
「沒有。」裴醉轉了話頭,「跟我說說你這三年吧。」
「父皇遺詔並不只是你所知的那一份。」李昀淺淺呼了一口氣,「我手中也有一份,讓我遍訪北疆、嶺東、嶺西,然後與言中集團聯縱。」
「言中黨。」裴醉挑眉。
「君子群而不黨。」李昀無奈道。
「那也是言中黨。」裴醉笑道,「大慶黨派紛爭,不是換個名字就能粉飾太平的。」
「隨你吧。」李昀搖搖頭,失笑。
「果然。」裴醉點點頭,「當年王安和死保,無非就是希望你能站在朝堂上,帶著剛剛嶄露頭角的言中對抗清林。」
「嗯。」李昀淡淡道,「七成田稅盡出江南八府,可剩下還有三成,也並非不能一戰。」
「是,可以試試。」
「這三年,我幾乎將大慶南北走了一遍,各地天災頻發,流民暴動,實在是令人目不忍視。」李昀攥緊衣袖,「只是因為,國庫沒錢,把所有的壓力都推給了百姓,而百姓手中哪有田地?沒田地,怎麼能交上稅款?把流民逼上梁山的,不是別人,正是大慶官員自己。」
「是啊,我又何嘗不知道。」裴醉凝視著柳樹被拉長的陰影,望著天邊將墜的夕陽,嘲笑道,「可文武百官,都是睜眼瞎子。明明就已經日薄西山了,還要裝作天下太平,實在是可笑。」
「土地兼併到了鄉紳手裡,而鄉紳。」李昀咬牙道,「大多都入了朝堂,免了稅款。」
「所以啊,你的父皇一生都在思索破局之法。」裴醉抬手按上心口,蹙眉道,「用了最後兩年,布了一局好棋,留給你我。」
「好棋?」李昀伸手扶住裴醉的手臂,怒極反笑,「裴忘歸,我看你身體裡一點沒有長公主殿下的匪氣,倒將老侯爺的忠君氣節學了個十足十。」
「混帳,這哪裡像是一朝親王說的話。難道我裴家忠的不是你李家天下?」裴醉伸出食指,用指腹虛虛點著李昀的眉心,笑道。
「很難受嗎?要不要回去休息?」李昀看見那人額角開始流汗,有些擔憂道,「前兩日還沒見你這麼虛弱,藥呢?」
「吃完了。」裴醉用手搭著李昀的肩膀,「走,我們去審叛徒。」
「什麼?」李昀被半拖著,踉蹌向柴房方向走,「你這身體...」
「好了。」裴醉轉頭,又彈一下李昀的眉心,「若是什麼都不能幹,為兄乾脆死了得了。」
「裴...」
「噓,梁王殿下,大家都看著呢。」裴醉捂著李昀的嘴,在他耳邊低笑。
李昀氣得又想咬人。
什麼君子有節,如竹瀟瀟。
跟攝政王裴醉相處三日,梁王李昀已經將書生意氣和矜貴丟了個乾淨,朝著發瘋的道路一去不復返了。
柴房狹窄逼仄,堆了亂七八糟的枯木與新木,一人被五花大綁,嘴裡塞了臭麻布,在角落裡不停地試圖掙脫身上的繩索。
陳琛就站在他面前,抱著鐵劍,不時用劍鞘重重戳著那叛賊扭曲的腰和背。
「狗崽子,熏了一下午泔水,還挺能抗。」陳琛蹲在他面前,扯了他嘴裡的麻布,捏著他的下頜,撥開他遮住眼睛的碎發,看見眉心處一道猙獰傷疤。
「剛剛那個拿刀的呢?」那人總算能說話了,氣急敗壞道,「讓他來見老子。」
「你他娘的叫誰呢?」陳琛一腳踹上他的心窩,使了五成力氣,氣得想直接踹死這個狗崽子。
「牛犢子,老子沒叫你。」那人一口血吐到陳琛胸口,齜著浸滿鮮血的牙,朝他不懷好意地笑,「你聾了?老子要找那個拿刀的。」
陳琛一劍鞘拍到那青年的腦殼上,惡狠狠道:「說,是誰讓你來刺殺的?我沒查到你的軍籍,你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