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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「你...在哄孩子?」李昀轉頭,淡淡道。

    「怎會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抬手去揉他的頭髮,卻被李昀猛地閃開。

    「...你真的不肯相信我?」李昀垂頭,低道。

    「嗯?怎麼還問這種問題?」裴醉皺皺眉,「我信你。」

    「信我,以知己、摯友、至交,而非名義上一戳即破的兄弟名分。」李昀眼中藏著赤誠與堅韌。

    裴醉嘆了一口氣。

    「我...」

    「我知道,你對我心有愧疚,不忍我再捲入朝堂浪潮之巔,也不想讓我面對權力傾軋不休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抬手,搭著他的肩,沉聲道:「是,我不忍,也不願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的一廂情願,卻是看輕了我。」李昀深深吸一口氣,「良將能撼山斬河,書生亦能撐起山河脊樑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聲音凝重而決絕:「兄長心有鯤鵬,我願做長風萬里。鵬躍九天,風策八荒。我願與你同擔風雨,挽山河危瀾,創盛世開平,交託性命不相負。」

    他攥著裴醉的前襟,凝視著他的雙眼,一字一頓道:「你,敢信我嗎?」

    李昀聲音不大,卻在裴醉耳邊重重炸開。

    他重新凝視著面前的書生。

    那人的眉眼早已不是年幼時候的順從與沉默模樣,五年的江湖風沙與市井民生,將那璞玉打磨得深沉有光,初時不察,越是凝視,越是璀璨。

    他真的長大了。

    「我信你。」裴醉抬起手臂,狠狠握著李昀的手掌,用力攥了攥,「我相信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鬆了一口氣,凝視著兩人相握的手掌,終於笑了。

    「其實我不怕受傷。」他溫和地彎了眼眸,「我只怕你丟下我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用雙手裹著李昀的拳掌,靜靜地望著他片刻,如同立誓一般,字字墜地有聲:「除卻生死,不敢相負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眼尾微紅。

    「君子一諾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眉眼一舒,展顏一笑。

    「定守一生。」

    第19章 談心

    夕陽西垂,裴醉李昀兩人沿著楊柳堤岸緩步而行,看高高的堤壩將滔天河水圈禁,聽波浪擊岸,有聲泠泠。

    「...原來是這樣。」李昀抿著唇,目光投向遙遠的承啟方向,思緒飄遠。

    「當年先帝託孤,誰也沒能想到禁衛軍首領鄂語堂會忽然謀逆。」裴醉目色微沉,「那天,鄂語堂衝進保光殿,先殺司禮監掌印太監魏言,後砍小五。他身手確實不在我之下,我只來得及攔下劈向小五的刀,卻沒察覺他另一手捏著的匕首,更沒想過那匕首上的毒竟然無藥可解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藏在袖中的手一顫,攥了拳。

    「忘歸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

    「難道你從未想過,或許,鄂語堂並非蓋家的人,而是...」

    「元晦。」裴醉腳步一頓,話音竟然帶上了嚴厲,「鄂語堂只能是蓋家的人。」

    「父皇一生輾轉在君臣權錢之間,多疑畏死,無情頑固,壯志凌雲卻懦弱困頓。他不敢放權於內閣,亦不想罷免司禮監,他周旋在二者之間,誰也不敢信任。」李昀淡淡道,「鄂語堂衝進殿內,先砍魏言,是為什麼?若他真有謀逆之心,為何不直接殺了小五?還有,『大慶唯一異姓攝政王』?以父皇的疑心,他肯放權給你?若你有不臣之心,沒救小五,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?就算你救了小五,你自己看看,你現在又是什麼模樣?」

    「我說過,鄂語堂是蓋家的人。蓋頓之所以能被下獄,也要多謝鄂語堂的供詞。」裴醉扶著柳樹,擦了一把汗。

    「呵。」李昀狠狠閉上眼,「我以為,你用當年蓋頓逼我的莫須有,把他下了獄,卻沒想過竟是真的。而這著棋,竟然是父皇替小五謀劃好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李元晦!」

    裴醉沉聲低吼。

    李昀咬牙,藏起眼尾的微紅。

    「我不恨他當年賣了我,我卻恨他算計你。」李昀胸口劇烈起伏,怒意染上眼眸,「李家人可以為大慶死,可裴家已經滿門為國盡忠,這最後一絲血脈,還要被他一次、又一次的算計?!」

    「夠了。」裴醉捂著他的嘴,將他按在柳樹粗糙枝幹上,壓低嗓音,難掩怒意,「我跟你說這些,不是為了讓你記恨你父皇的。我說過,君子之道難行,不要讓這些無謂的東西擋住你的眼睛,忘了你要走的路!」

    李昀被垂柳擋住視線,他撥開裴醉的手掌,也撥開了眼前那幾縷柳枝,堅決道:「君子之道不是識人不清,不是一葉障目,更不是自欺欺人!」

    「你!」裴醉氣得連聲咳嗽。

    李昀抿著唇,替他拍著背,低聲道:「抱歉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咳得頭疼,乾脆靠在楊柳樹下,閉上眼不說話。

    李昀頭一次面對慍怒的裴醉,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
    印象中,那人從來都是彎著笑眼來哄自己,哪有這種冷眼肅眉的樣子。

    他站在裴醉面前,不肯就坐,卻也不知該如何哄自己的兄長。

    他緩緩蹲下,視線與裴醉的雙眸平齊,慢慢伸出手,學著他從前的模樣,拍了拍那人的頭,猶豫道:「忘歸,我剛才失言了,抱歉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只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揉著自己的鐵發冠,啞然失笑,直接抬臂攥著那隻膽大包天的手。

    「為兄可是堂堂大慶攝政王,還沒人敢如此放肆。」裴醉懶懶掀了眼帘,眼尾微揚,挑眉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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