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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裴醉緩緩閉上了眼。

    「你休息吧。」李昀垂眼看他,「今夜駐軍地既已安全,你也不必守著我了。好好養傷吧,裴王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一貫輕緩的腳步聲有些散亂,逐漸遠去,直到完全消失在帳中。

    裴醉抵著唇,輕輕咳嗽著,眉心蹙得很緊。

    「主子。」地初偷偷摸摸地摸進營帳,唉聲嘆氣道,「你看看,好好的兄弟兩個,怎麼偏要吵架呢?」

    裴醉攥著胸口的舊傷,壓著咳嗽聲,臉色發白。

    玄初一把推開碎碎念的地初,翻箱倒櫃的找藥,卻只找到了一個空的白瓷瓶。

    玄初瞳孔一縮。

    「你!」

    地初奪過玄初手裡的白瓷瓶,不敢置信道:「主子,這才幾天,你...都吃了?!」

    裴醉抬眼,啞聲道:「都出去吧。」

    玄初轉身拿了塊白綢,替他擦去脖頸的汗漬:「要我打暈你嗎?」

    「不必。」裴醉啞聲道。

    地初氣得把手裡的瓷瓶直接摔了個粉碎:「以毒攻毒,什麼破法子。要是鳳主子知道你這樣糟蹋自己身體,指不定氣成什麼樣子。」

    「閉嘴。」玄初眼刀一抬,地初下意識地閉上了嘴,可仍是氣得滿臉通紅。

    「出去。」裴醉整個手掌沒入心口,身體前弓,身體不自覺地顫抖,左手狠狠攥著身下軟褥,手臂青筋暴起。

    「好,好。」地初扯了一把玄初的手臂,硬把他拖了出去,「阿醉不想讓我們看到,你就彆拗著他來了。」

    玄初悶聲道:「我在外面等。」

    第18章 並肩

    陳琛忙了一夜,把軍營里那些混帳叛徒都捆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他對著廣政冊上的軍籍文書,再看看剩下那些為數不多,又蔫頭耷腦的小兵小卒,臉上毫無表情,內心瘋狂罵娘。

    「你們,平日怎麼訓練的?」

    「稟,稟告陳指揮使。」

    一個身著草色輕甲的小兵大著膽子上前,腦袋上的頭盔沾著草籽,戴得歪斜,一步一晃。

    「好好戴著頭盔!」陳琛抬手按著小兵的頭盔,像舉起榔頭砸地鼠一般,小兵膝蓋往下沉了沉,差點給他跪下。

    「是,是。」小兵顫巍巍努力站起,抬眼看那高大威武的陳指揮使,「平日,關指揮使讓我們一般去幫幫百姓,然後替官員跑跑腿。從駐兵地到望台城裡,然後再從城裡跑回駐兵地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問的是訓練,你他娘的跟我說什麼亂七八糟的?」

    「我,我說的是訓練啊。跑步不算嗎?」

    陳琛屈了手肘,猛地砸在小兵的頭盔上,終於把那軟塌塌的小兵砸在了地面上。

    他娘的,關運這個狗腿子。

    陳琛看著這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樣子,想起平時他們在河道上也是有氣無力的模樣,敲了敲腦殼,問道:「屯田地誰在打理?」

    小兵不敢說話了。

    「一十四畝屯田地,沒人在打理?」陳琛氣得頭開始發暈,忽然明白將軍為什麼有按著額角的習慣了。

    「那你們平時吃什麼?」

    小兵垂著頭,一副小媳婦回娘家的委屈模樣。

    「好,我換個問題。」陳琛咬牙切齒道,「從什麼時候開始,你們手裡的土地被人搶走了的?」

    小兵互相對視一眼,不知道這個問題安不安全。

    「說!!」

    陳琛大嗓門一吼,小兵腦袋發麻,立刻說:「稟陳指揮使,小的自從衛所到駐軍地以來,就沒有過。這土地,這土地,都是屬於官老爺的啊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驀地拔出腰間的鐵劍,砍了旁邊的木質兵器架子。

    上面架著的紅纓刀顫了顫,鏗然落地,揚塵不止。

    李昀站在不遠處,看見渾身發抖的陳琛,緩步上前,站在他身側,淡淡道:「土地兼併不止望台這一府。以前在甘信水師里沒見過類似的事情?」

    「深受其害。」陳琛垂著頭,握著劍的手腕發顫,低聲道:「末將也是軍戶出身,在甘信的長崖衛。爹娘的土地被當地的百戶長占了,最後...餓死了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沉默不語。

    這三年,他見識過太多百姓失去土地,而變成路邊白骨的事了。

    「此事憑你一人之力無法改變。」李昀沉聲道,「不要急,先靠著戶部發下來的餉銀撐過這段時間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抬手,輕輕拍拍他的肩。

    「多謝殿下。」

    陳琛沮喪不過幾個呼吸,他再抬眼,又是充滿鬥志的模樣。

    還沒死,就不值得喪氣。

    已經日上中天,主帳卻仍是無人進出。

    李昀站在帳外,攥緊了手掌。

    「攝政王,今日沒出來過?」

    守在門口的兵卒點點頭,高聲應是。

    李昀頗有些後悔,昨日不該那般口無遮攔。

    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。

    每次面對著裴忘歸的時候,仿佛失了智,什麼話都能隨意說出口。

    李昀攏著袖口,掀了帳簾,見外帳案桌上的書冊仍是如昨日那般散落一地,知道他並沒有熬夜處理公務。

    他微微鬆了口氣。

    然後他輕輕掀開布簾,踏進內室。

    胡床上那人背對著帳簾,身體微弓,被子落了一半在外面。

    李昀刻意放輕了腳步,走到胡床前,用手攏著墜地的薄被,抱在懷裡,正要替他蓋好,卻看見了那人胸前唇邊染著的暗紅色血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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