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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    地初知道為什麼玄初會讓自己來追小殿下了。

    這個混蛋玩意兒。

    平時是個悶葫蘆,一到關鍵時刻,精明得跟兔子似的。

    「你在這裡,也就是說,裴忘歸早知會有人來刺殺。」李昀將顫抖的手藏了起來,聲音不若平時那般如玉溫潤,反而像暴雨前的黑雲壓城,「所以,他是以他和我為餌,想要釣出來營中的叛徒?」

    地初揉著一把老腰,眼神飄忽,不敢點頭。

    「為什麼。」李昀垂著眼,喘息粗重,字字從齒縫裡擠出來。

    「啊?什,什麼?」地初極小聲地問。

    李昀看著手上斑駁縱橫的血痕,猛地翻身下馬,卻沒站穩,扶著馬背,唇色發白。

    地初想要攙扶,卻被李昀克制而有禮地推開,神色冷淡。

    「多謝。」李昀一瘸一拐地回了駐軍地,果然營中將士少了一大半,只留空空蕩蕩的營帳與訓練草場。

    「很好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自嘲一聲,掀了營帳,見向文和向武兩人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。

    「公...公子?!」

    向文沒見過李昀這種表情,嚇得呆在原地不敢動。

    向武此時比向文要機靈些,雖然不懂前因後果,卻趕緊將李昀扶到了裡面,跑前跑後地打水,送上金瘡藥,直腸子地問道:「公子,你不高興?」

    「不。」李昀狠狠閉上眼,聲音如常,「我很好。」

    向文看著自家主子掌心深深勒出的血痕,抖著手,上了一層金瘡藥,又用白綢小心地包好,小書童嚇得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敢說。

    李昀掌心火辣辣的疼,卻不及心上憤怒絞疼半分。

    他,竟然會以為,裴忘歸轉了性子。

    江山易改,本性怎可輕移。

    那人一貫將所有事都埋在心裡,怎麼可能將這些提前告知自己。

    與君風雨同擔?

    是他妄想了。

    向文蹲在角落裡,向武蹲在床邊,李昀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床前,凝視著眼前的三寸方圓之地。

    天色漸晚,斜陽低垂。

    裴醉踏著夕陽餘燼掀了帳簾,臉上染著血塵,看見三人這般默然而立,不由得怔了怔。

    「你們怎麼了?」

    向文向武不約而同地看向沉默的李昀,然後對視一眼,飛快地跑了出去。

    裴醉看著靜默不語的李昀,頭開始發疼。

    他這個兄弟,似乎近來非常喜歡生氣。

    他解了腰間的刀,搬了個小木凳,坐在李昀的腳下,然後攫住那人細瘦的手腕,解開包得嚴嚴實實的白綢,看清了掌心的血痕。

    「怎麼勒成這樣?」裴醉也嚴肅了起來,對上那人平淡無波的雙眼,怔了怔,小心試探,「元晦啊,為兄...又做錯什麼了?」

    李昀不說話,只垂眼看他。

    「今日的事,我沒跟你說,是怕你擔心。」裴醉解釋道,「有我在,別人傷不到你。」

    李昀緩緩斂了眼帘。

    「我沒想到,你會這麼拼命。」裴醉有些內疚,俯下身子,在他掌心輕輕吹了吹,如羽毛掃過掌紋,李昀手一抖,攥掌成拳,拳頭微顫。

    「元晦啊?」裴醉右手悄然按著傷口,嘴上卻耐心地哄著,「小雲片兒?」

    李昀猛地站起:「起來,自己上床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失笑,非常配合地甩了靴子,慢慢靠在了床頭。

    「罵人非禮。」李昀聲音嘶啞,「可我今日,便放肆一回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鬆了口氣。

    不管怎麼說,肯說話就好。

    「好,來,隨便罵。」裴醉笑著,隨手解了上身的對襟,裡面藏著軟甲,而軟甲已經染了血。

    裴醉丟了軟甲,解開染血的中衣,又撕開包著傷口的布條,臉色一白。

    他用牙齒咬開金瘡藥紅封,正要往傷口上撒,卻被李昀一把奪過。

    「你...」李昀憋了半天,抖著聲音狠狠說了一句,「你活該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一怔。

    臉開始發紅。

    胸膛顫抖。

    終於,忍耐不住,縱聲長笑,喉結震顫,笑得盡興時開始咳嗽,一邊咳得唇色發白,一邊笑得脖頸通紅。

    李昀拿了白綢,驀地塞進那人的嘴裡,把那人放肆的笑聲堵進了喉嚨里,抬手把金瘡藥白色粉末全倒在那人撕裂的傷口上,兩手捏布,暴躁地纏了兩圈。

    「元晦,你太...」裴醉歪頭吐了嘴裡的白綢,剛要說話,李昀那裹著厚厚白綢的手便按了上來。

    「裴忘歸,你住口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微彎的雙眸緩緩落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他抬手,去抹李昀眼角的通紅。

    那人卻隨手撥開裴醉的手臂,握著黃梨木燈架,目光冰冷而疏遠。

    「這樣,你便滿意了?」李昀垂眼看他,語氣毫無波瀾,「心頭愧疚少一些了?」

    「我...」

    「你的性格,實在太犟。用的手法,又太過自傷。今日此行,我雖能理解,卻不敢苟同。」

    裴醉眉心一松。

    李昀卻淡淡抬手,阻止了他要說的話。

    「還有,若你想要我心安理得的躲在你身後,那永不可能。我是大慶的梁王,不是圈養在承啟皇城裡的金絲雀。再說...」

    李昀冷眼看他。

    「裴忘歸,你知道的,你護不住我。」

    室內落針可聞,唯有燭芯跳著火花的噼啪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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