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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09 00:57:58 作者: 茶葉二兩
「你的瘸腿,究竟是火炮炸的,還是自己弄斷的?」裴醉冷淡的一句話悠悠飄來,鄧卓冷汗簌簌,在側臉留下道道溝壑,沿著脖頸淌進那薑黃色髒領口中。
「知道了。」裴醉又垂下眼,低咳一聲。
軍戶子弟,世代必須從軍。
鄧卓是北疆河安衛的軍籍,兒子不可能在江南漕運司謀一份督運官的差事。
他殘疾了以後,將自己的軍籍消了,又造了假的戶籍,才在江南安了家,兒子也有了個好去處。
李昀見裴醉的唇色淺淡,鬢邊的汗隱著,搖搖欲墜。
「是不是舊傷復發?很難受嗎?」
裴醉側過臉,看見李昀眼底的澄澈,心口一暖,含笑搖搖頭:「沒事。」
「別說話了。」李昀把手裡尚溫的湯塞進裴醉手裡,才恍然察覺那人指尖竟是冰涼的。
「好,為兄都交給你。」裴醉也在他耳邊輕言細語,肩膀交疊,看著便是耳鬢廝磨。
陳琛目光已死,呆滯地看著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樣,回想起自己這一天做的蠢事,木然轉身,朝著老捕頭道:「老焦,你說,你是奉了總督的命令來請梁王殿下的,可你不是知府衙門的人嗎?」
「談知府手裡哪有權?」老捕頭看他一眼,跟看自己那條蠢狗一樣,「陳大人,望台現在有文林王在,哪由得了談知府插手?」
李昀聞言,略坐直了身子,問道:「先帝特意將駐軍兵權一分為三,分別交給望台知府、駐軍指揮使還有漕運總督,調兵必須要三印合一。城內巡城官兵交給知府主管。而現在,談知府,已經完全被文林王架空了?」
老捕頭眼睛似乎帶鉤子,像鷹喙,尖銳鋒利。
他多年跟犯人打交道,一眼就能看出人性善惡。
他起身,朝李昀抱拳恭敬道:「是,現在望台駐守巡城官兵五百人,都聽從文林王的調配。知府衙門也只留約幾十衙役,與同知通判等五人。捕頭捕快平日巡城,但也要定期向漕運司衙門上報巡城事宜。」
李昀冷道:「駐軍呢?」
陳琛怔了怔,才意識到,李昀在跟自己說話。
陳琛唉聲嘆氣:「望台駐軍兩萬,關指揮使又是個不管事的,有的時候調兵,憑藉王爺的私印就可以調。不過,駐軍里的官...要比兵多。否則,修河道本該從守備屯田兵卒里選,可,哪有兵啊,全是世襲的軍官。」
「兩萬?」裴醉啞聲道,「望台衛駐軍本該有十萬。」
陳琛抿著唇:「能逃的都逃了。」
裴醉撐著額角,皺眉不語。
「既然如此,我該去拜會談知府。」李昀聲音漸冷,「望台知府不好做,卻也不能如此懦弱。」
老捕頭眼中的神色漸涼,無聲地扯了扯唇角。
原來是一個絲毫不懂官場事的閒散王爺。
李昀瞥見那人唇角的冷笑,心下有了計較。
這人真的是談知府談徵的人。
「帶本王去見談知府。我知道,你是他的人。否則,你不該知道這麼多。」李昀朝著焦成道,「你今日來不是替申總督來請我的,是替談知府來試探我的,是嗎?」
焦成抬眼,倒有些意外。
只是下一刻,他忽然皺了皺眉。
「總督派的人來了。」
第8章 暗訪
陳琛動作最快。
他熟練地掀了銅湯盆滅了火,然後抬手熄了門口的兩盞燈籠,將木門緊緊扣上,匍匐著身子。
窗外月光淺淡地滑進室內,映著幾人湊在一起的身影。
陳琛對著裴醉低聲說:「殿下,你若要暗訪,末將現在就帶你走。梁王殿下也要一起嗎?」
裴醉攥著李昀的手,輕聲在他耳邊道:「強龍不壓地頭蛇,元晦,你此時去,我不放心。」
「我來拖住他。」李昀抿著唇,「忘歸,你去吧,我知道你要查堤壩的事。我這邊,你不必擔心。」
「不行。」裴醉一口拒絕,「我不能再看著你冒險。」
「忘歸,你不必事事替我擋。」李昀看著他的雙眼,擲地有聲,「我,也有自己要走的路。」
裴醉與他四目相對。
溫良月色映一襲青衫,那人眉目溫柔卻堅定。
君子有節,如竹瀟瀟。
五年的江湖風雨,把李元晦那本就溫文爾雅的眉眼打磨得更加溫潤沉著,卻又平添了些鋒芒與堅定。
「好,為兄放你去。」裴醉啞聲答應,只是五指緩緩收緊,攥得李昀手腕生疼。
李昀將白皙修長的手搭在那人冰涼的手背上。
「放心。」
裴醉銳利的目光掃過焦成,壓低嗓音道:「既然談知府有意收回巡城兵馬與手中權力,那便讓本王看看他能做到什麼地步吧。」
焦成眼神一凝,壓著興奮,粗著嗓子稱『是』。
李昀被請上了轎,四周被身著普通皂衣的巡城衙衛簇擁著,由外城北郭的暗巷一路緩緩而行,由中城街巷到了府衙門口。
上面方正的『望台漕運司部』幾個大字,壓金底紋,在兩盞宮燈的映襯下,顯得肅穆而莊嚴。
申行將地點選在了漕運司衙門,而非望台的文林王府,已經展示出了他的誠意。
他並非要對自己出手,只是有利益要談罷了。
李昀緩緩呼出一口氣,右手拿著一把精緻摺扇,輕輕撩起衣擺,在衙役的帶領下,一步步走向後衙屋舍。